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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电总院院庆七十年征文 | 惊心动魄的一幕:白格随手记

2020-08-06 15:11来源:水电水利规划设计总院作者:杜效鹄关键词:金沙江水电总院水电站收藏点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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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2018年11月3日,金沙江白格再次滑坡堵江形成堰塞湖,我作为国家能源局的专家在现场工作10天,随手记下这一段故事。

(来源:微信公众号“水电水利规划设计总院”  ID:gh_39217d7d890c  作者:杜效鹄)

一个电话一道令

故事要从一个电话讲起。

平时不怎么晚睡的我,这天晚上偏偏抱着手机刷个不停。心灵鸡汤喝个水饱也不能醍醐灌顶,我眼发酸我心口闷我脑壳有点昏。昏沉沉萌生睡意时,一个电话清醒了我,来电显示是彭土标。

领导无事不电话,这么晚的电话而且还是周末,那肯定是大事。

盯着跳动的屏幕,白格两个字突然就在头脑里冒出来,挥之不去。因为今天下午,收到一条信息,大致意思是“2018年11月3日17时15分,金沙江“10.11”堰塞湖灾害点再次发生山体滑坡,造成金沙江断流并形成堰塞湖。”白格的信息让我心里很是不清爽。这玩意上次把人折腾的灰头土脸还不讨好。

那是半个多月前,也就是2018年的10月11日,白格1000多万方滑坡把金沙江给堵了。当天晚上,我和周兴波博士商量着做了点分析工作。兴波在能源局国际司挂职,我在水工部当差。两个平头老百姓与白格隔了六七个层级,完全靠兴趣来做超出自己职责范围的事情。

兴波博士是总院承担国家“973”项目研究的主力干将,在陈祖煜院士和周建平总工的指导下开发了土石坝溃决分析的工具。这个工具考虑了冲刷启动、坝坡稳定、宽顶堰过流和水量平衡四大因素,与单纯的数学模型相比计算结果更接近实际。

当时的境况是有锅没米。计算工具有,但库容水位关系曲线、堰塞体材料的力学参数和堰塞体的特征参数都没有,一切靠经验假定和类比参考。各种参数如挤牙膏般催要,一会儿一变化,整个预测过程艰难苦涩。我们都没有去过现场,没有看到堰塞体的颗粒组成。冲刷率参数的确定是一个难题,但又很关键。我们类比了唐家山堰塞坝拍了一个综合参数。给出一个计算结果,溃堰洪峰流量为7280立方米每秒。计算结果出来一天多以后,“10.11”堰塞体过流了,最大的溃堰流量在10000立方米每秒左右。我和兴波还是很欣慰的,毕竟计算结果距离实际很近了。陈祖煜院士说过,溃坝流量预测在±50%之内都是正常的。各种软件计算结果五花八门,预测误差超过300%都有。我们事后分析预测偏小的原因是参考了唐家山的参数。唐家山是地震引发的滑坡,堰塞体颗粒组成以大块石为主,冲刷率很小。地震造成的堰塞坝,有的漫顶过流后根本溃不了。长年累月,堰塞湖形成了海子。这一景象在西南很普遍。如果是降雨引发滑坡形成的堰塞坝,堰体材料整体较为破碎,大块石不多,颗粒一般较小,漫顶过流后很容易冲刷启动。块石间力学参数较低,冲刷缺口两侧的坡体会很快坍塌,容易在短时间形成很大的溃口,所以这种类型的溃堰洪峰量值也就比地震堰塞体要大。过流后,也预测过到苏洼龙的流量和水位。临时编制的一维演进计算程序和调洪计算程序,也没有实测的河道地形图,预测结果就偏差很大了。最后,我给兴波说不预测了,压力太大。

干事就会出错,干的多错就多,当然,什么事都不干就不会出错。如果对错误没有好的引导,结果就是谁都会躲。

几秒钟的电话铃声让我回顾了这么多,焦虑的人。正是由于第一次的教训,接这个电话我很犹豫。我不接也说得过去。我睡着了,没听到。挺正当的理由。周六晚上12点多了你不能不让我睡觉是不是。但是我明明没睡着,不接又不厚道。我儿子经常一句口头禅,做人要厚道。比如我满身酒气回家,儿子问老爸你喝酒了?我说没喝。儿子就会说,不喝怎么满身酒味?我只好说,喝了一点点。一点点是多少?做人要厚道。儿子会不依不饶地说做人要厚道。待我老老实实把情况讲清楚后,儿子又是烧水又是铺床,服务的挺周到。想着要给儿子做个好榜样,我还是接听了。

果不其然是白格的事情。彭院长急乎乎地说应急部要赶着明早,不是,已经是今早了,第一班飞机到成都,然后到白格现场处置堰塞体,能源局也要委派专家去现场,打了一圈电话都没有打通,幸好打通你的了,你去吧,作为能源局专家。一口气说了一大堆。我有点愣,愕然接不上一句话。只听到你去现场,今天早上。我缓了缓神说这么大的事情,我一个人去不合适吧。您去我可以给您拎包。彭院长说了自己不能去的原因。大致意思就是科技部有个什么评审项目,不让请假,他离不开那边。然后告诉我应急部一个人的联系电话,具体与他对接。

推不掉了,那就上吧。我与应急部的人联系,订机票,又告知国家能源局、四川能监办人员的航班号。四川能监办联系的是应急处的处长郑刚。结果能源局那边又来电话问,北京到成都的航班到达时间比下一个接的航班还晚1小时,怎么接成都到康定的航班?然后又与应急部联系,几个回合的电话打下来,敲定了航班、收拾好行李,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眼皮打架想睡觉了,才想起电脑还在办公室。披袄戴帽揣钥匙,拿着手机当手电到办公室取电脑。返回家三点多了。

凌晨瞌睡多,想睡不敢睡,只好坐等。四点了,不忍惊动妻儿,提箱背包悄声掩门出行。初冬有些寒意,等车的感慨中作一小诗。

金沙秋凉白格轰,千里号角赴连营。

旦辞妻儿不敢声,谁执长缨释水龙?

一路颠簸到白玉

11月4日的航班出奇的整点,成都降落后两辆中巴在等着,拉上我们就往另一个航站楼冲。飞往康定的航班在那里早早等着了,所有的乘客都登机了,只等我们十几个人。一行人拖着疲惫的身子进入机舱,机上乘客诧异地看着我们。大家悄声寻找自己的座位,刚刚坐稳飞机滑出跑道就轰出去了。

康定落地时,越野车在雪地里整齐一排。大家稍作寒暄,坐上车朝着新都桥方向奔去。司机是本地人,技术娴熟操作熟练,时刻准备超车,一路猛踩油门。我和童光毅、郑刚坐一辆车,三人脸色铁青,默不做声。我的肚子是翻江倒海,一股一股往嗓子眼顶。大口大口吞咽唾沫,强压翻滚的酸水。翻爬折多山时,耳膜嗡嗡,两眼发黑,头疼欲裂。

天色渐暗,车速也慢了。路上不时碰到一群群牦牛,披着雪绒缓缓行进。哞声伴雪舞,车里的人开始说笑,打开车窗猛吸几口飞扑进来的新冷空气。真实灌顶有醍醐,能使清凉头不热。我呢,不时来回倒腾着成都院的信息给兴波,和兴波商讨着可能的情况,推演各种溃堰场景。

在翻越卓达拉山老垭口时,正是风怒欲拔木,雪暴欲掀屋。能见度低到看不见路。四个车窗都得打开,穿堂风雪扑进车内,割肉刺骨。每个人各照看路边前后,路滑车不稳,越野车如船在水波中晃悠。路遇一大坎咯噔一下,心肝肺一声令下聚集到嗓子眼,大家齐声尖叫,随即面面相觑如死一般寂静。我内心阵阵发凉,心情极其复杂。说实在,倒不是担心个人生死。灵魂早被一路颠簸出窍,恐惧之心全无。只是担心救援的人困死在救援的路上被救援,那就成天大的笑话了。

经过一路下滑,路势渐渐平缓。车走的也像个车了,吊着的心也慢慢落肚。前方的车灯照见远处有人影晃动。啊!大家不由长出一口气,终于到了有人的地方了。

一群人举着哈达,一人挥手示意我们停下。听不懂说什么,但看得懂什么意思。来不及寒暄,顾不得礼节,车队稍微停留就又出发了。

大约半个小时的车程,到了一家苍蝇馆子。大家下车吃饭。一路颠簸,该吐得已经吐完了,不该吐得也吐了,只剩下酸水在闹腾。看到有吃的,肚子激动不已。不要说饭菜,红油汤都喝的下。饭菜汤水灌个饱,到酒店放下行李直奔白玉县会场。

这时已经是晚上10点多了。

一场人工干预之争

第一场会议在白玉县县政府的大礼堂召开。会议由应急管理部救援局的郭治武主持。我们一行达到会场时,地方人员已经齐刷刷坐满了。不得不佩服中国基层的组织能力。四川、西藏相关的州、县、乡甚至村级领导都到会场了。

地方的应急行动非常迅速。几个时间节点可以说明:在11月3日17时15分金沙江一断流,白玉、巴塘、德荣三县随即启动了Ⅰ级应急预案,三县联动,并逐级上报。3日20时,白玉、巴塘、德荣、德格四县连夜组织处于滑坡体危险区域的则巴、生公、协塘、优巴4个村的150余户村民全部疏散,对下游受安全威胁的民众和施工人员也紧急开展疏散转移。4日上午8点40分,白玉县委副书记胥东组织首批军民警以及技术人员等19人抵达堰塞体坝顶,随即建立应急通讯保障机制,确保信息畅通。4日14时,“11.03”山体滑坡堰塞湖应急抢险甘孜前线指挥部成立,州委书记、州政府州长肖友才任指挥长,州委常委、农工委书记舒大春,州委副州长何康林,州政府副州长、白玉县县委书记康光友,甘孜军分区副司令员宋毅为副指挥长。前线指挥部负责统一指挥此次地质灾害事故应急处置、应急决策和抢险救灾工作。

部际工作组是在11月4日23点正式开展现场工作的,讨论和争论随即开始了。

应急管理部带来了中央的关心,也带来了要求。主旨精神就是人民生命至上,刚性原则就是在处置过程中绝不能死亡一人。各部委都带了相应的专家,多则三五人,少则一个人。政府官员首先发言,围绕精神提要求。接下来,各部委专家纷纷发言,提出各自的意见和观点。

意见很杂,观点也很多,但围绕堰塞体的处置主要分为两派。

一派是主张不动,等自然过流。这一派以应急管理部和自然资源部的专家为代表。应急管理部是牵头部委,主基调由他们定。他们的观点是,今年已经处理了三次堰塞湖了,都没有人工干预,也自然过流了。人工干预堰塞体,上面的边坡垮塌,有造成人员伤亡的风险。自然资源部也是这么个观点。铁路警察各管一块。自然资源部不管掉到水里的东西,他们更关心残留的边坡稳不稳。至于掉到水里堵江的那一部分,会引起什么后果,不是他们考虑的。他们说让水利部的专家表态。

我呢,本来是代表能源局的,可会务组把我打印在了水利部的代表名单中了。点名我发言了,童光毅插话说这是我们能源局请的专家。我讲我的观点,必须对堰塞体进行人工干预,实实在在就是派挖掘机上去挖一个槽子出来,降低堰塞湖的水位高度。自然资源部的专家反对,认为没有必要,还有风险。我说风险肯定是有的,在四川这一侧开挖,四川这边的边坡稳定性好。西藏那边要跨也离得远,有垮塌迹象这边赶快撤离。跨完了再挖。自然资源部的专家说这样搞来搞去,效率很低,也挖不了多少,不必冒这个风险。应急部的专家认为,上次跨1000多万方都没事,这次才200多万方,应该更没事。我说上次的没有完全冲走,这次的叠加到上次的上边,堆的更高了。这次堰塞体高度增加一倍,库容增加一倍多,如果自然溃决,溃流洪峰至少是“10.11”的3倍。当时抛出溃决洪峰最小3.7万立方米每秒,最大可达到4.5万立方米每秒。这两个流量对下游沿岸的损失都是不可承受的。

开始的论争没有结果。地方政府一听损失很大,加入了我这一边。地方政府的加入扭转了局势,因为《突发事件应对法》规定地方政府是应对突发事件的主体,中央只是提供必要的技术指导。四川省水利厅的总工粱军伟更是力主开挖。

主基调由开始的不动转变为行动了。民主集中制发挥了重要作用。民主阶段使劲吵,吵得不可开交就是把问题吵透。我当时讲了唐古栋大滑坡引发6万的流量,类比了一下这里的流量,他们是不是有点害怕。实际上,水利厅的梁总早早来到这里,他们就是主张开挖的,需要部委来有人出头。我就是那个傻帽愣头青。第一回合争吵结束的时候,旁边一小伙不停说我,你忘记鄂部长的指示了,发这么言干嘛?我说我不认识什么鄂部长,我也没听过什么指示。他说你没参加部里的会议。我没有再搭话。他把我当成水利部的专家了。这小伙是水利部的一处长叫左吉昌。第一次会议后我们相处的很好。我要什么资料他都安排给我。

基调变成开挖了,怎么挖就成了讨论的焦点。

有的主张调军方用炮弹炸,有的主张用高压水龙头冲。干过堰塞体的人主张实实在在的用挖机挖。

挖机怎么运过去成了又一讨论的焦点。

有人主张水路。反对的马上提出没有码头的问题。主张的人提出搭建临时码头。反对的问又提出没有船怎么运过去?主张的提出用竹排拼接在一起,把挖机运过去。反对的又怀疑运不过去,翻了还会出事情。水路运输讨论不了了之。

我和梁总提出了用直升机空运,马上被郭治武否定了。他说国内现有最大的直升运输机是米格26,只有三架。一架还在维修,一架在东北,离得最近的一架可以过来。不过在高原,运力减少一半。大型挖掘机吊不过去,小型的不管用。看来,他对空运了解的更深。我们作罢。

最后大家聚焦到陆路运输。当地政府明确说到那里从来没有路,只有人能攀爬过去,临时修机耕道困难很大,时间也来不及。

路在哪里呢?

第一次会议的成果实际上就是定下人工干预堰塞体开挖引流槽。这是明确写到纪要里的,怎么挖作为问题留下来了。

部际会议5号凌晨2点多结束,会后童司长马上召集能源电力系统的开会。白玉县电力公司腾出一个会议室供我们使用。11月份的白玉已经下雪,晚上气温很低。从县政府到电力公司的路上,小风吹得那个透心凉,大风吹得那个刀割脸。电力公司几个小伙子烧了开水,还拿来一个电热器。

我们几个龟缩在一起写报告,一是向能源局汇报前方部际开会的情况,二是把开挖堰塞体的意见通过能源局向应急部知会。这时,华电金上公司的人也来了。他们也强烈建议人工干预堰塞体,给我们提供的信息是不仅对下游电站的威胁,还要表达沿河两岸有很多的基础设施,把对地方人民群众的影响也要写进去。他们会后从地方政府听到了消息,很有一部分人反对人工干预,虽然形成了纪要,但态度并不坚决。

童司长说顶不住了,要一个军大衣一裹,靠着躺椅就迷糊了。郑刚也哈欠连天,说不行了不行了,老杜你来吧。金上公司的告辞了。我也是两个眼皮打架打的厉害,脑壳疼,咬着牙起草完报告。那一晚就是在胸闷气喘头疼中度过。我们商量好最后的报告,已经是凌晨4点多了。我回到住宿地和衣而睡。

睡着了迷迷糊糊做梦,梦见有人让我写纪要。我说我睡了,起不来了。过了一会儿,手机把我吵醒了。童司长说应急部郭治武让你去写纪要,派人敲你的门没人应。原来不是做梦,是真有人叫我写纪要。我到郭局长房间,里边一帮人在磋纪要。粱总见我,问在什么地方挖,挖多宽。我画了一张图,描在尽可能靠近四川一侧的最低处,开始的宽度不限,挖机和推土机都得行走的开,反铲挖正铲推,能上自卸汽车的话让车拉。挖出来的东西得运走才行。底部不好挖,大致2米就够了。

我修改完纪要,特别说了一定要人工干预。郭局笑了笑说,不会偷吃你们的意见,怎么干预看你们的本事了。

写完应急部的纪要我回房间,粱总派两个小伙子跟着我到房间,还是讨教如何挖的问题。问挖需要多深?我说现在我也没个底,尽可能地挖吧,越深越好。他又问,什么时候撤。我说撤简单的很,不行机器就不要了,人跑了就是了。这个时候的水位上涨慢的很,撤不是问题。他们是要给四川省政府写汇报材料。在这之后,粱总不时派人过来问我要淹没高程线,还要淹没图。我说等等吧,我手头这些资料还没有,洪水演进很复杂,不敢随便画。他说四川省要发撤离令,撤哪个地方的人,撤多少人,政府没底啊。县、乡、村的干部压力大,撤出去就得补贴,就得安置。多撤一人多一份开销,估计不足又怕来不及撤离要死人更麻烦。基层干部真不容易。

路在哪里呢?该死的路。

移民小道希望之路

11月5日上午,我随部际联合工作组抵达堰塞体,大家确定泄流槽位置,并讨论了干预方案、进场方式。现场专家没有放弃任何一种干预方式形成泄流槽:爆破,高压水冲刷,机械开挖。进场方式确定为陆路和水路并进。由于陆路进场难度很大,军方和水利部的专家主张轻型设备通过水路进场,高压水枪冲形成泄流槽。童司一行认为轻型机械无法达到有效干预,应该创造进入堰塞体的陆路条件,只有大型机械进行作业,才能进行有效干预。那时,总院后方已经掌握了较为准确的数据,提出泄流槽每下降5米,可减小2000 ~3000立方米每秒的流量。现场形成的所有意见报应急管理部。

下午1点,现场传达应急管理部黄明书记在调度会上的重要讲话:以最小的代价进入现场,同时起到帮助干预的作用。尽量采用轻型设备,比如消防用的高压水枪去冲高点,能起到作用就好,能早点过流。采取干预措施,也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下午3点,童光毅主持电力系统应急处置现场会议。我代表水电总院现场汇报了应急处置整体方案:首要任务是对堰塞体进行人工干预,实施手段是大型机械实施开挖导流槽作业。枯水期入库流量只有650立方米每秒,堰塞湖每小时水位上涨20厘米左右,有充分的作业时间。建议能源局快速推动人工干预、陆路通道的实施。其次是苏洼龙上游围堰是否拆除以及破拆方案。现场会议对是否破拆争议很大,大部分与会人员主张能保留则保留。第三是梨园及下游电站的腾库方案。

这些方案都是停留在纸面上,找不到路什么都是白搭。真是峰回路转,希望之路今天竟然找到了。

晚上9点,我们一行到叶巴摊项目部与金上公司讨论人工干预方案。讨论的时候,成都院叶巴摊项目经理邓兴富,提出他们在移民调查时发现有一条当地人都不知道的山间小路,是可以进入堰塞体的。不过他说也不是什么路,就是他们走过,连路的痕迹都没有,但是修一修说不准车可以进去。这一点信息给了我们莫大的希望。

马上回白玉随即又起草陆路进入堰塞体的“机器挖掘”的人工干预方案,报给应急处置前线指挥部。

晚上11点,应急处置前线指挥部传达应急管理部黄明书记第二次调度指示,克强总理有批示要求,切实保障下游群众和水利工程安全,会上号召大家要坚定信心人工干预,在四川这一带的基岩与滑坡体衔接部位,采取两边挖槽,中间爆破的方式。尽量少用炸药,起到最好的效果,避免大规模爆破震动产生更大的危害。同时,要求地方政府抓紧创造各种工程实施条件,打通能打通的道路,必要时请部队支持。

这一天,王仁坤大师从叶巴摊随我们来到白玉县,参与整个决策过程就回工地了。王大师说,这地方海拔高,我头疼实在睡不着。我说你回去吧,我已经瞌睡的顾不上头疼了,有时间我们再讨论。老王晚上12点多赶回叶巴摊了。一大把年纪了,我实在不想在这里见到他。

艰难前行

亲身经历这次事件,一个深刻的感触就是想做成一件事,合力很重要。希望之路找到了,打通它,各方的力道是不一样的。地方政府和金上公司是受损方,真心希望打通这条路。政府真是有心无力;金上公司是真出力;电建的企业是出真力;有些可就是出工不出力了。

中国电建水利水电第四、五工程局有限公司动用了所有现场的设备,边开挖、边行进,在山间小路缓慢前进。那是见树砍倒,遇水架桥,几班人马轮流换着来,人歇机不停。送水的,背油的,还有送饭送药的,大家齐心协力在空气稀薄的高原,硬生生劈出一条路来。

2018年的11月8日14时25分,叶巴摊水电站第四、第五工程局项目部5台反铲和装载机率先到达堰塞体顶部。媒体上看到的旗帜和横幅,其实背后的设备是他们的。

应急部的综合协调作用非常巨大。11月6日 22时15 分,应急部指示南航总站启动应急预案。南航的吴灵总站长紧急召集有关处室负责人制定了调机方案,并通知成都站道孚基地做好金沙江白格堰塞湖航空应急救援的一切准备。成都航站道孚基地共计 9 人处于集结待命状态,1 架直升机、1 辆保障车、1 辆加油车已做好紧急出动的全部准备工作。11月7日9时,西藏军区陆航旅直升机从昌都市八宿县起飞,经过1个半小时飞行,到达 “11.03”堰塞体塌方体现场。军队第一批食品、药品、棉衣棉被等救援物资运送到江达县,爆破器材运送到堰塞体现场。

流量的差异

我这里几次核实溃堰流量。长江水利委员会水旱灾害防御局的黄奇主任和我一个屋,他们代表水利部提供的溃堰流量是2万出头,与我们计算的差了1万多个流量。水电总院郑声安院长也几次电话问我,我们怎么和他们差那么多,你问问他们用的什么方法,采用什么参数。

黄主任说他们是三个单位算的,长江水文局、长江科学院和长委设计院,用的是国际通用的计算软件。这我就知道了。国际上那几个软件,计算大小完全是假定溃口的大小,假定的大就算的大,假定的小就算的小。人为因素很大。

总院的计算软件是靠冲刷率和块体的力学参数决定溃口的大小。溃口是冲出来的不是假定出来的。不过这个软件也有一个硬伤,那就是冲刷率是一个敏感因子,也是人为假定的。吸取了上次的教训,我们以上次的实测进行了反演取值。期间,陈祖煜院士和我通过一次话,询问了现场情况后表示怎么也到3万以上了。按照初始3万流量撤离下游人口,我利用各电站回来的站址水位流量过程,外延得到站址3万流量的高程,为了保险起见,还加了10%,然后汇出沿河的高程交给四川省水利厅。沿途怎么坦化没有根据,是拍的。地形不知道,也没有工具。我们的基础分析能力实在太弱了。

2018年11月11日17时,我在现场参加了第三次部际联合工作组会议。长江防总发布,预计金沙江白格堰塞湖将在12日凌晨3点~6点之间开始过流。针对泄流槽实际高程2952m进行溃坝分析,堰塞体溃口流量1.7万~2.14万立方米每秒,巴塘以上河道洪峰为万年一遇,苏洼龙站点接近万年一遇,奔子栏为200年一遇,石鼓水文站为10年一遇。巴塘、奔子栏、石鼓水文站水位涨幅分别为:12.8m~14.6m,12m~15.4m,6.9m~9.8m。

上述数据我没改一个字,是根据录音整理的。

11日晚上19时,国家能源局四川监督办公室代国家能源局在现场召开最后一次电力行业应急处置会议,传达应急管理部会议精神和长江防总的预测成果。由于预测公布的流量小,大家都比较乐观,觉得终于看到希望了。我仍然坚持认为,堰塞湖水量超过5亿立方米,水头超过60米,水头和水量决定了无论如何溃坝流量都会超过3万立方米每秒,切不可抱任何侥幸。“11.03”堰塞体颗粒较细,且较为松散,溃决洪峰流量可能比预测结果大。按照底线思维原则,做好下游已建、在建电站的应急处置工作。并一再强调以能源局名义向云南省能监办发函并转地方政府做好应急防范工作的建议。晚上9点,我在现场起草最后一份文件,强调本次溃决洪峰流量大、流速高,对堰塞体下游河道冲刷严重,沿河道边坡垮塌造成大量树木等漂浮物进入梨园库区,影响溢洪道泄流能力。要高度重视大型漂浮物堵塞梨园泄洪设施和电站进水口的风险。

最后一次清查沿岸的小水电企业全部撤离,嘱咐大家人是最关键的,不要留恋那一些财物,机器冲坏了还可以修,还可以买。不当家也知道柴米贵,只能给别人点言语安慰。西部山区的乡镇没有任何产业,小水电就是人家吃饭的全部家当。

晚上9点后,现场工作组群里还在讨论,因为第三次部际联席会提供的过流时间是凌晨3点~6点,大家担心晚上过流,看不到了大洪峰。我说了一句,开始流量很小,冲不开。

2018年11月12日一大早,我和何专员、郑刚等人撤离了。有一张照片留作纪念。

路上接收到白格前方和总院后方的各种信息。12日10时,堰塞体上游3公里处坝上站水位2954.49m,堰塞湖累计上涨60.83m,超过泄流槽底坎0.67m,堰塞湖蓄水量约5.24亿立方米;11时,应急管理部发布“11.03”堰塞湖12日10点50分过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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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电总院武明鑫博士绘制的白格下游各站址洪峰过程线

总院的武明鑫博士还绘制出了白格堰塞体溃决全过程的流量变化,洪峰流量出现在13日下午6点20分,最大流量33900立方米每秒,与周兴波博士预测的32800立方米每秒相差无几。武博士还全程绘制了金沙江上游所有站点的流量过程线。

追忆

偶然有幸参与了白格堰塞湖的应急处置,感慨颇多。白格滑坡险情一发生,党中央、国务院领导就迅速做出批示和指示,成立了应急管理部牵头,自然资源部、 水利部、国家能源局参与组成的部际联合工作组,第一时间赶赴一线指导帮助处置工作。中央部委和地方建立联合应对,统一指挥协调实施抢险救援行动,健全、高效的工作机制,安全管理责任到人,应急转移通知到人。在超过万年一遇特大洪水的大灾面前,无一人伤亡。处置无疑是成功的。2019年我在瑞士作白格的报告,瑞方代表说,在这种灾难面前能够生存下来,已经很不容易了。

能源局前后方领导超前预判,尤其是童光毅在前方极力主张提前采取堰塞体挖槽干预、苏洼龙围堰破拆和梨园的腾库的三大举措,事后证明对减小灾害损失非常重要。总院后方高效的工作团队,郑声安院长、彭土标副院长亲自部署,赵全胜副总工带领一大批优秀的年轻博士,王富强、周兴波、武明鑫、姚虞、刘超等开展了大量的工作,对堰塞湖应急处置的科学决策提供了极大支持。

白格记忆,挥之不去,不愿再看到。

值得总结的经验

白格滑坡险情发生后,党中央、国务院领导高度重视,迅速做出批示和指示,成立了应急管理部牵头,自然资源部、 水利部、国家能源局参与组成的部际联合工作组,第一时间赶赴一线指导帮助应急处置工作。有关部门和地方建立联合应对机制,统一指挥协调实施抢险救援行动,健全、高效的工作机制,安全管理责任到人,应急转移通知到人。在超过万年一遇特大洪水的大灾面前,无一人伤亡。处置无疑是成功的。2019年我在瑞士作白格的报告,瑞方代表说,在这种灾难面前能够生存下来,已经很不容易了。

如果要总结,首先是高效的联合应急机制。“11.03”应急处置有7个方面的联合工作机制。顶层建立了决策者和专家的合作机制;部际联合现场工作机制;多部门的联动机制。中层建立了多省联合工作机制。基层发挥军民、企业政府通力合作机制;基层干群互动合作机制;各部门前后方联动工作机制。健全高效的联合工作机制,是应急处置方案能够快速实施的根本保证。

其次是应急处置方案的科学性。各部委后方团队判堰塞体自然过流会对下游造成十分严重的破坏。能源局专家组分析自然溃堰洪峰将达到4.4万立方米每秒,这个流量的后果是极其严重的。要知道叶巴摊坝址万年一遇的洪水也不过1.08万立方米每秒。如果知道后果的严重性,各方就会充分重视。前方指挥部及部际联合工作组多次现场勘查,决策在山体较为稳定的左岸尽快采取人工干预措施降低塞体堰顶高程,减轻灾害风险。应急处置要坚持“生命至上、安全第一”的原则,人工干预措施要做到适度干预、切实可行。

能源局专家组结合已有经验,并根据第一次堰塞湖溃决过程验证与反演后的参数,预测溃决洪峰演进至苏洼龙水电站处流量约1.5万至2.3万立方米每秒。苏洼龙围堰破坏后将叠加4000立方米每秒的流量,研究制定了苏洼龙水电站围堰提前破拆方案,同时提出梨园水电站水库腾空方案。

应急处置实践证明,堰塞体人工挖槽方案、苏洼龙水电站围堰提前破拆和梨园水电站腾库方案科学合理、行之有效,确保了堰塞体下游水电工程安全,也减轻了沿岸的洪灾损失。

第三是应急保障措施到位。国网四川公司、西藏公司和南网云南公司等全力做好应急抢险电力保障、灾民安置点供电安全。能源局协调中国华电金沙江上游公司叶巴滩分公司、中国电建等电力企业紧急调集施工车辆、设备、机具和人员,赶赴前线开展堰塞体人工干预开挖泄槽作业。灾后及时排查有关电网设施安全情况,并迅速调配资源,及时开展抢修复电保电工作,做好电网运行和抢险救灾供电保障工作。救灾部门紧急调拨大量帐篷、棉被褥等救灾物资,妥善安置转移群众。大灾过后社会稳定,快速恢复生产生活,各项保障措施到位起了重要作用。

第四是信息共享功不可没。打通道路,保证大型工程机械进入堰塞体是应急处置的关键。中国电建成都勘测设计院有限公司叶巴摊设计项目提出,在叶巴摊电站前期移民调查时发现有一条山间便道通往堰塞体最近。中国华电金沙江公司推荐正在叶巴滩施工的中国水利水电建设第五工程局有限公司提供大型机械,作业手边行进、边开路24小时不间断行进,仅用 30 多个小时就在无人区打通了陆路通道。

中国华电、中国电建成都院、中南院、北京院等提供金沙江上游规划的各梯级电站的水文资料供前线指挥部决策使用。能源局组织水电总院、大坝安全监察中心等开展的分析成果,第一时间提交应急管理部。考虑溃堰洪峰量大,水文站点无法正常观测,各梯级电站项目部增加高位测站,保证正常监测。信息资料和分析成果的共享,是准确预判险情,制定科学处置方案的基础保证。

对流域安全重要性的再认识

流域安全关乎国家战略安全。我国西南地区的大江大河,受地壳隆升和构造侵蚀,以及河流的快速下切,两岸岩体强烈卸荷,河谷两侧滑坡体、崩塌体大范围分布,堵江事件也时有发生。其中,仅金沙江及其支流就已经识别出61处古滑坡堵江体。河流岸坡失稳及滑坡堵江将会具有时间上的连续性和持续性。河流下切在地质历史的尺度下是永恒地存在。对于大型滑坡等地质灾害,只能采取搬迁避让,大范围治理很不现实。地质灾害是世界各国难以回避又根治的一个重大难题。滑坡是点风险源,下滑堵江后都会演化为影响范围很大的流域风险。如果说点风险源采取避让措施尚且可以应付,那么流域尺度下的风险如何应对?每一次堵江事件后都采取应急处置,动辄搬迁数万人、数十万人,也只是权宜之计。无法搬迁的基础设施任由冲毁,社会、经济和生态安全面临巨大威胁,可持续发展面临巨大挑战。

工程能力是防治流域地质灾害的根本出路。其核心是建设调节能力强的高坝大库,将不可控的溃堰洪量滞纳于库内,达到人工控泄。只有这样才能避免应急常态化。以“11.03”为例,上游规划的控制性梯级岗托如果建成,调节库容40亿立方米,堰塞体堵江后,岗托控制下泄,那么“11.03”的处置时间就不是71小时。可允许的处置时间越长,堰塞湖库容也越小,影响程度也就越低。同样,如果下游54km的叶巴摊早日建成,调节库容8.6亿立方米。通过叶巴摊水电站的调节库容,“11.03”溃堰洪水风险截断在54km的范围之内,而不需要考虑考虑671km之外的梨园腾库,也不需要搬迁下游数百公里的人口。因此,高坝大库是实现流域系统安全的根本保证,也是长治久安之策。

如何实现,也是工程师需要考虑的问题。高坝大库必须保证万无一失,即使出现极端的超标准洪水,也要有应对措施。不能因为工程自身能力不够,考虑不周全,不仅无法防灾减灾,而且成了一个更大的风险源。

应急处置的短板

“11.03”白格堰塞湖应急处置,是以《突发公共事件应对法》为核心、相关法律法规为配套的应急管理的深入贯彻。无论从依法处置,还是体制与机制,都是浓墨重彩的一笔,但在处置过程中暴露出不少短板。

流域风险特征认识不足。堰塞体溃决后,洪峰风险具有传导、叠加、放大的“多米诺骨牌”效应,若无工程调控,风险播及面广,影响范围大。本次堰塞体应急处置,未充分认识溃堰洪水的传播特征,人员撤离无伤亡,但财产损失很严重。

流域综合信息分享不畅。金沙江上、中游沿线水文信息、社会信息、基础设施信息、交通道路信息、地质灾害信息、涉密信息分属不同部门、不同层级政府掌握,应急处置信息交互渠道单一,制约应急处置效率和协同应对能力。各种信息的碎片化难以支撑应急指挥的科学性,影响应急处置的系统安排。未来迫切需要建立流域水雨情、汛情、工情、地质灾害、社会等信息的共享机制。

能力建设亟待提升。各技术单位计算的溃堰洪峰相差一倍以上,洪水演进到石鼓更是与实测相差数倍,给应急决策造成很大难度。应急处置最为关键的是打通道路,缺乏应急处置的特种设备,需要重点加大应急技术和装备的研发。

防灾减灾工程建设滞后。我国金沙江上游梯级电站建设严重滞后,没有形成防灾保安体系。尽管本次应急投入巨大人力、物力和财力,但灾害损失仍然巨大。加快金沙江上游控制性梯级的建设,是提升防灾减灾能力的根本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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