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广核以核养核

      广东省提出，到2020年建成装机容量2400万千瓦、在建1000万千瓦的核电发展目标。承担这一重任的中广核，大约需要1000亿元资金，还要克服人才、技术、铀矿资源、核电厂选址等等挑战。它准备好了吗 

　　文/本刊记者  冯志卿 

　　对于拥有成熟市场化经验的中国广东核电集团(简称“中广核”)来说，《核电中长期发展规划(2005-2020年)》的颁布是一个重大利好消息。 

　　由中广核建设运营的大亚湾核电站是中国大陆首座商用核电站，有别于过去核电建设依靠政府拨款的做法，而是从一开始就采取“借贷建设、售电还钱”的投融资模式。随后，中广核采取“以核养核，滚动发展”的策略，于2003年建设投产了岭澳一期核电站。 

　　中广核安全总监、原大亚湾核电站首任中方厂长濮继龙对《中国投资》说，在近30年成长历程中，中广核已培养出一支专业化的核电工程建设和运营管理队伍，建立了与国际接轨的管理体系，具备同时开工建设和运营管理多个核电站的能力。 

　　2005年，广东省制订了核电发展专项规划，提出到2020年建成装机容量2400万千瓦、在建1000万千瓦的核电建设目标。承担这一宏伟目标的中广核，大约需要资本金1000亿元。 

　　挑战远不止是巨大的投资量，还有人才、技术、铀矿资源、核电厂选址等等。中广核准备好了吗？ 

　　以核养核，滚动发展 

　　中广核能取得今天的成就，首先源于中央正确的战略决策，特别是得到改革开放总设计师邓小平的支持。 

　　1978年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中国进入了一个新时代，邓小平指出：“和平和发展是当代世界的两大问题”，“国防工业要以民养军，军民结合。”遵照小平同志的战略思想和重要指示精神，1981年经中央批准，核工业发展做了一次重大战略转变，从过去“以军为主”的方针，改为今后在优先保证军用的前提下，把发展重点转移到为国家经济建设和人民生活服务上来，大力推进核能和核技术的和平利用，积极发展市场需要的民品生产。 

　　正当我国核电建设刚刚起步，却传来1979年美国三里岛核电站严重事故，国内有些人对核电站的可靠性和安全性产生疑虑，但邓小平始终坚定地主张发展核电，明确批示：“我认为继续搞是应该的，主要考虑国家财力的可能。” 

　　广东省处于改革开放前沿阵地，经济发展迅猛，但电力供应一直短缺。由于一次能源缺乏，发电用的燃料大部分靠北方省份南运或者国外进口，对交通运输造成很大压力，燃煤、油电厂的运行对生态环境造成很大影响。核电作为既干净又经济高效的能源成为当时一种理想的选择。 

　　这个想法得到中央的支持，但建设一台百万千瓦的核电站当时预算是40亿美元。在百废待兴的改革开放初期，国内的外汇本来就少，需要外汇购买先进技术设备的地方又很多，国家无法拿出更多外汇投入核电站建设。若想建设核电站，只有走借贷建设道路。 

　　中广核采取了与香港中华电力合资方式组建合营公司，中方占70 %的股份，处于绝对控股地位。大亚湾的建设资金由合营公司出面向一些发达国家进出口银行和外国银团借款，借来的外汇按合同要求，必须购买国外设备。核电站建成后，用发电收益按规定时间还贷。核电站发的电70%卖给香港，30%售往内地，当时的港币可以直接兑换美元，卖完电就可以直接还贷。 

　　邓小平对这种投融资模式给予了高度评价。1985年1月19日，邓小平在人民大会堂亲自会见香港中华电力公司董事局主席嘉道理勋爵，说：“大亚湾核电站是中外合资的最大一个项目，这是了不起的事情。” 

　　1994年2月1 日，大亚湾核电站1号机组正式投入商业运行。濮继龙说，投产以后开始还款，还款计划是15年，15年还本付息全部付完。每年还多少比例都是固定的，一年两次期限，7月1号和12月1号。由于合营公司总能准时如数还款，大亚湾核电站在国际银行界获得极好的信誉。 

　　“完全遵照市场规律运作，未来的建设资金也必须这样做”，濮继龙说。大亚湾核电站之后，1997年5月开工的岭澳一期核电站也沿用这套融资模式。此时，资本金已不用借贷，大亚湾核电站还款之后的赢利成为岭澳一期核电站的资本金。这也是中广核的“以核养核，滚动发展”的新战略。 

　　此时，几家国有商业银行已出现在中广核的贷款银团名单上。据濮继龙透露，国内银行的贷款对中广核都是无抵押贷款，使用的是授信额度模式。在这种贷款模式下，中广核不会一下子从银行贷出全部资金，何时需要资金，中广核之前会给银行一个详细的用款计划，何时还款的计划也相当细致。这种方式既可以降低中广核的融资成本，也会减少银行资金沉淀风险。 

　　“这些融资、用资、还贷的经验都是在与香港中华电力公司合营中学到的，它已成为我们公司的一种竞争力了”，濮继龙笑着对《中国投资》记者说。 

　　为了最大限度降低融资成本，在建设岭澳一期核电站中，中广核也发行了两期国内企业债券。在国际上也发行过债券，如日本富士债券、美国债券等。 

　　中广核是否有上市融资的计划？濮继龙表示，核电项目投资额非常大，建设周期长，普通股民的资金量不可能百分之百满足建核电站的需要，中广核的融资模式还是主张引进战略投资者。 

　　2007年9月上旬，中广核融资方面又传来利好消息：100亿的广东核电基金试点获得国务院批准，这又将为中广核未来开工建设所需的巨额资金注入新的血液。 

　　高起点，重创新 

　　大亚湾核电站百万千瓦级核电技术从法国引进。这项技术的原型是美国西屋公司标准312堆型，通过改进批量化建设发展成为标准化的CPY技术。为了提高法国核电的出口竞争力，法国法玛通公司在CPY的基础上形成了安全性和经济性较好的M 310堆型。中广核引进的就是这种新型的M 310堆型。 

　　中广核是高起点起步，开展了百万千瓦级大型商用核电技术的消化、吸收和创新工作。 

　　国际上核电站已经是一个成熟工业，有完整的商业化运作体系，核电站成为一种产业，上下游产业链很清楚，而中国没有。如果把秦山30万开发成100万千瓦的堆型，然后进行商业化运作，少说需要20年时间。中广核通过高起点引进国际上成熟设计的商业化设备，相当于加快了追赶国际先进核电产业的步伐，迅速缩短了彼此的差距。从某种意义上说，大亚湾在核电技术上至少赢得了20年时间。 

　　通过大亚湾建设，中广核培养了自己的设计单位，提高了国内核电设备制造厂的国产化能力，培养了自已的施工单位、设备安装调试单位、运营管理队伍。整条核电产业链上所有环节现在中广核都可以商业化运作。 

　　从这个角度来看，大亚湾的高起点起步，就是一步从过去所谓军工项目，以项目、型号为主的模式转变成以市场为导向的商业化运作模式，这是一个很大的进步。在资金上，从国家拨款变成一种市场投融资体系。关于未来核电产业的发展，目前已达成共识，国家不可能拨钱建核电站，需要业主公司、企业自筹资金。 

　　濮继龙说，在核电技术方案上，中广核并不满足单纯作一个纯粹的拿来主义者，而是不断地对引进技术方案进行改进。岭澳核电站一期以大亚湾核电站为参考电站，维持热功率和其它主要运行参数不变，结合经验反馈和核安全技术发展要求，通过37项重大技术改进，进一步提高了电站安全水平和技术经济性能，总体性能达到国际在役核电站的先进水平。 

　　而岭澳核电站二期，在大亚湾核电站和岭澳核电站一期的技术基础上，根据运行经验反馈和法国同类机组批量改造计划(LOT 93、VD 2)，进行了多项技术改进，其中重大改进有15项。为进一步满足新版核安全法规的要求，相应地采纳了一些新技术。通过20多年的渐进式努力，中广核已掌握了国内自主化水平、安全可靠性、成熟性、经济性等各方面综合比较最佳的核电技术方案——CPR1000。 

　　在推动核电设备的国产化方面，中广核也毫不落后。濮继龙称，大亚湾借贷方都是国外商业银行和国外政府进出口信贷，借了他们的钱必须买他们的设备，合同上规定的，为什么大亚湾90%以上都是进口设备，不完全是国内制造不了。 

　　但建设岭澳一期核电站就不同了，岭澳一期既有一些国外进出口信贷，也有国内银行融资，国际商业银行贷款不太多。于是，中广核对国外出口信贷的机构提出：设备要按一定比例由中国分担制造，要教中国人生产，最后一台机要达到中国人自已会做。法国核电设备供应商同意了，于是在国内寻找合作伙伴，最后选上相对于上海和哈尔滨较弱的四川东方集团（爱股,行情,资讯）作为合作伙伴。 

　　东方集团通过与法国核电项目的合作，核电技术得到很大的提升，如国产首台百万千瓦级核电蒸汽发生器就是由东方集团制造出来的。濮继龙说，岭澳一期两台核电机组中有6台蒸汽发生器，中广核要求最后一台，也就是第六台必须东方锅炉（爱股,行情,资讯）能独立地把它完成，法国人来鉴定，也就是说东方集团已100%掌握了蒸汽发生机制造能力。此外，东方集团的企业管理水平在合作中也大大提升，现在东方集团在国际上影响力很大，包括水电设备，东方集团在国际上有相当大的份额。 

　　建立国际铀矿资源 

　　濮继龙说，在国内的能源安全面临严重挑战情况下，发展核电已成为重要的解决之道。目前石油、天然气靠国外进口，进口量占到1／3左右。国内煤炭资源很丰富，但煤炭资源带来的温室气体二氧化碳的排放，已使中国在政治上面临压力。 

　　国际上发达国家的能源结构里，核能已是一个主要组成部分。法国80%是核电，日本核电比例30%多。凡是一次性资源比较缺乏的国家和地区，必然选择核电作为主导的发电方式。 

　　目前国内的装机容量是7亿千瓦，到2020年估计会超过10亿或12亿千瓦。既使到达12亿千瓦，平均一人1千瓦，刚好达到中等发达国家水平。如果核电占10%，就是1亿千瓦核电，相当于50个大亚湾核电站。每1台核电站初算消耗1万吨天然铀，100台就是100万吨天然铀，仅仅依靠国内的铀资源显然不是明智之举。 

　　为什么不用国际铀矿资源？日本人在这方面走在世界前列。濮继龙到日本访问，日本人自豪地对他说，核电现在是我们的半国产化能源、半自主化能源。为什么这样说？因为日本在国外买了很多天然铀矿，买后先堆在那儿，够子孙后代用很多年，日本人现在不怕铀资源短缺。日本也买了大量的煤炭，全部储存堆起来，把煤炭倒在海里做成一个人工岛，子孙后代想用的时候把它挖出来。 

　　面对这样潜在问题，中央领导几年前也想到了，提出了我国的铀战略。濮继龙说，2002年在杭州参加了中国核电国产化会议，国务院副总理曾培炎主持，会上形成几个重要决定，一是核电适度发展方针变成积极推进核电建设；二是调整能源结构，把核电作为中国能源结构的组成部分；三是初步规划2020年建设4000万千瓦，在铀资源问题上，要充分利用国内和国际两个市场。 

　　濮继龙告诉《中国投资》，听到这个消息后特别兴奋。中广核曾有一次失之交臂的绝好机会。1999年，俄罗斯要处理几千个退役核弹头的铀，在国际市场廉价销售铀资源。铀价低到几美元/镑时，濮继龙曾鼓动国内拥有铀资源进出口权公司在国际市场上购买，由于种种原因，想法没有实现。当时中广核在国际上没有铀资源的进出口权，眼睁睁看着良机从眼前消失。目前，国际市场铀价已经涨到130美元/镑。 

　　面对如此惨痛教训，中广核高层不懈努力，终于在新时期获得到国际市场购买铀资源的进出口权。凭着这种牌，中广核迅速利用国际市场，为中广核未来发展存储燃料。 

　　濮继龙对《中国投资》记者说，中广核已与哈萨克斯坦签署一个战略合作协议。哈萨克斯坦铀储量占世界第三，铀资源很丰富。现在，哈方也希望中广核除了买天然铀以外，还可过去投资铀矿山开发。此外，中广核与乌兹别克斯坦等中亚其他国家也在洽谈铀资源的合作事宜。 

　　2007年11月26日，中广核集团公司董事长钱智民与法国阿海珐集团总裁罗薇中签署总价值80亿欧元的《关于合作建设广东台山核电项目1、2号机组的总体协议》《中广核集团公司和阿海珐关于铀矿的投资协议》。阿海珐中国区总裁戴博仁对媒体透露称，80亿欧元所购买的物品和服务包括：提供两个EPR反应堆设备(核岛部分)；提供该反应堆15年运行所需的一切服务与原料；技术转让；购买阿海珐旗下铀矿石公司UraMin 35%的产量(预计约可使用12年)。 

　　濮继龙说，在与法国阿海砝谈EPR进口时，顺便把铀资资源的事情也谈成了。阿海砝公司在国际上虽然是一个核能设备供应公司，但是它储备的铀资源量相当可观。通过与阿海砝联合搞铀资源开发，中广核与阿海砝携手进到国际上开发铀资源，找到铀矿后、中广核挖，炼出来铀30%卖给中广核。 

　　人才战略 

　　在中广核未来快速扩张建设期内，濮继龙坦言，最操心的是人才。要加强队伍能力建设，其中能力建设是中广核的一个弱项，整个中广核的能力还不能适应集团跨越式发展和中国核电高速发展需要，人才的培养和技术积累这是当前最紧急的事情。对中广核来说，资金不是问题，核燃料已基本解决，关键是人才和技术。其实中广核所面临的人才问题，同样是国内其它核电企业的弱项。 

　　濮继龙对《中国投资》记者说，人才只能加强培养，靠时间积累。现在在市场上找人很难，到别的企业挖墙角不太可能，只能自己培养。中广核的方式是利用我们原来的种子，以老带新；另一种方式是从大学里招新学生进来培训。 

　　中广核有一套培养程序。比如说本科生毕业进入中广核后，首先要补课，一般学核的要补电、学电的要补核的知识，培训大概半年左右，叫做扩充培训。然后到现场作基础授权培训。授权培训就指你进入厂房要给一些基本安全知识，电厂的管理制度、规章制度，其他一些自我保护知识 等，这样的内容大概也需要一个月左右的时间。然后是在岗培训，在岗培训就是跟班学习。包括上课跟着老师傅干活，包括必要的专业技能的一些训练。 

　　中广核有一个基本虚拟的核电学院，主要是借用现有国内大学条件和中广核自身的一些条件，与相关的大学联合办学。濮继龙说，中广核曾与上海交大联合办学，副总理曾培炎获悉后，专门写来一封信表扬，称这是一个创新，是产学结合的创新。 

　　濮继龙说，中广核每年大概招一千人，主要是本科生，还有硕士生，大专有一些，大专以下基本上不要。濮继龙认为，中广核也要考虑技工人员如何解决，技术工人，高级技师这一块怎么办？中广核这个比例比较少，但是也需要，从生产线来讲30%左右应该是工人。 

　　设备检修，现场操作都是工人的活。濮继龙的思路是，中广核可以定点培养一些中专学历的人做检修技工，特别是中广核有很多核电站在外地，一般相对来说那些地方都是欠发达地区，就业是一个大问题。如果在当地招一些高中生，集中起来作中广核的技工培养，既解决他们的就业问题，也解决技工的需求。 

　　目前，中广核的设计公司有1000多人了，研究院超过1000人，工程公司也超过1000人，运行人员1800人，整个集团超过1万人。为适应国家核电快速发展的需要，中广核集团依托已有的专业化人才滚动培养机制和培训设施，发挥大亚湾核电基地作为我国重要的核电人才培养基地的作用，进一步优化了经营管理、核电运营、核电工程等培训网络，建立了以核电学院为龙头、成员单位全面参与的专业核电人才培训体系。在现有基础上，2010年前，中广核集团可以培养12000人左右的核电专业人才队伍，到2020年，核电专业化人才将超过20000人，可以适应“十一五”及后续核电发展的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