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当前印度能源政策的初步分析研判以及借鉴

近日，国内媒体对印度加大对俄罗斯原油的采购颇为关注，还引发了一些诸如为何我们不像印度一样大量采购俄油等疑问。能源院国际能源团队针对当前印度的原油采购及全貌的能源政策现状，进行初步的分析研判，并结合我国实际提出若干建议。

（来源：微信公众号“中国电力”作者：刘键烨、毛吉康、苗中泉）

1、当前印度大幅增加了对俄原油的进口，更多的可能是为了平抑国内物价

2021年，印度全年进口俄油仅1600万桶左右，相较于印度去年约2.1亿吨（折合15.3亿桶）的原油进口总量而言，仅占比约1.04%。但是当前，印度确实大幅增长了对俄乌拉尔原油的进口：自今年2月24日以来，印度已经收到3400万桶打折的俄罗斯石油；俄罗斯5月份已向印度供应了超过2400万桶石油，远高于4月份的720万桶和3月份的300万桶；6月，俄罗斯将向印度供应约2800万桶石油。印度当局似乎也有意证实这一交易增长趋势：6月18日，印度官方公布数据，5月27日—6月15日这段时间内，印度进口了俄罗斯原油22.2亿美元，按照6月15日俄罗斯财政部公布的5月15日至6月14日乌拉尔原油均价为87.49美元/桶，折算印度这20天内进口俄油约2537万桶，相当于印度30%的进口份额被俄油拿下，远超各媒体在今年一季度预期。

印度采购俄油并炼化柴油供给欧洲，进而一定程度上“中间商赚差价”，可能仅仅是附带目的。印度大量积极采购俄油的根本原因可能是为了平抑国内持续通胀的物价：从去年年初开始，国际市场上石油、天然气等能源商品的价格就进入到快速上涨通道中，并使得印度PPI（生产价格指数）接连创新高。其中，11月份更是达到了14.87%，创下最近十多年来的纪录。之后的数个月时间内，印度的PPI一致处于较高通胀状态：2021年12月份的PPI为14.27%，2022年1月份为13.68%，2月份为13.11%，3月份位14.55%；其CPI也受到PPI传导，2、3月份均超过6%，4、5月份的CPI已超过8%。该情形下，印度卢布对美元贬值压力增大，比价已经从1月份的74:1贬值到78：1左右，所以该情形下印度现在大量进口俄罗斯的廉价石油，其实是“情有可原”的。

2、从印度的能源结构和政策导向上看，其能源环境政策雄心与实际落地的能源补贴，近期存在一定的偏离

近年来，印度提出了颇为雄心勃勃的碳中和计划，2021年11月，印度政府在CoP26大会上强化了之前的NDC（国家自主贡献）目标，莫迪在会上宣布了五重战略，包括到2030年，印度非化石能源产能达到500GW、可再生能源满足国家50%的能源需求、预计碳排放总量减少10亿吨、将经济的碳强度降低45%以下，以及印度将在2070年前实现碳中和并实现净零排放。而当下，印度的化石能源依旧占75%以上，其煤、油、气分别占比约42%、27%、6%，印度政府想要实现NDC目标，其环境雄心仍然任重道远。

除能源结构之外，印度的能源政策和作为似乎无法较好支撑其碳中和计划，根据对印度能源政策及其重大动作的统计分析（详见附件一），印度对化石能源的政策更倾向于投资、补贴和放开生产等具有实际操作指向的事项上，对清洁能源的政策还处于规划、建厂、降税、合作等具有先导作用的事项上。据能源跟踪网站EPT数据显示，从2020年至今，印度政府在化石能源和清洁能源的累计公共资金基本持平，如下图所示。

图1 印度自2020年开始致力于化石燃料和清洁能源的公共资金演变图

就能源补贴来看，印度似乎将更多的能源补贴投入了化石能源。根据国际能源可持续发展研究所出版的《印度2022能源政策图谱》显示：2017-2021年，印度对可再生能源的补贴下降了59%，原因是部署放缓；2020年，印度7家大企业在化石能源项目上的投资是可再生能源项目的11倍；2021年化石燃料补贴是清洁能源补贴的9倍，印度最大的三家公共财政机构向化石燃料提供的贷款是可再生能源的三倍。这些货币补贴似乎比眼花缭乱的能源政策更能说明印度政府的真实作为。

在通胀压力等现实压力下，能源清洁和低碳化似乎被印度放在了“缓一缓”的位置。在印度国家智库NITI Aayog提出的《国家能源政策草案》中，对能源安全独立和可负担性的规划远远大于绿色低碳，因此不难解释为何在国际油价高企的现阶段，印度将财政补贴倾斜到以煤炭和煤电为主的化石能源上。

3、中国的能源采购形势不同于印度，需要从地缘政治等多方面考量作为

印度能够在国际能源市场上“左右逢源”有其多方面的特殊性。印度能够在加大购买俄油的情况下暂不受到美国的二级制裁，分析认为有如下几方面原因：一是其政治体制与价值观与欧美国家接近，印度一向宣称自己是世界上最大的民主国家，其选举制度与英美天然有共同性，其向欧美输出的留学和务工人员也同时输出了印度文化；二是印度作为美国重返亚太和压缩我国战略生存空间的桥头堡之一，印度洋卡住了海上运输，具有帮助美国遏制中国乃至亚太地区的优势，一旦其因为通胀太过于虚弱，则无法牵制中国发展，故而美国也会对印度购买俄油网开一面；三是印俄自苏联时期就有较好的合作先例，即使如今，印度武器70%的进口和战备依赖于俄罗斯，俄罗斯对于印度也有一定的牵制和制约手段；最后，其一向以来的不结盟政策和次大陆独一无二的地理优势也是美俄对其较为宽松的缘由。

中国并没有类似印度的能源地缘政治优势，因此就现在来看，中国的俄油采购依旧较为保守。根据中国海关数据，2022年1-4月，我国原油进口来源国家的前四名，分别是沙特阿拉伯、俄罗斯联邦、伊拉克、阿曼，与去年保持一致；4个月总共进口俄油2560.6万吨，约占去年全年的32.15%，月均进口量上也保持了较为精准的一致；进口俄油花费人民币1089.3亿元，折合每桶约86.94美元，与俄罗斯财政部公布的乌拉尔原油均价也较为一致。因此，从数据上看，我国并未向印度一样大肆购买俄罗斯原油，基本保持了一个与去年同期一致的采购量水平和与全球一致的俄油价格水平。虽然我国在俄油购销上，基本上不偏不倚地保持了平稳，但是采购方式上可能会出现一些新的变化，俄罗斯外长拉夫罗夫透露，俄罗斯和中国打算在两国间结算中大幅增加使用人民币和卢布。在美国和欧盟将货币变成勒索工具的情况下，俄中打算发展独立的金融基础设施，并在两国间的结算中，大幅增加卢布和人民币的使用，目前已占两国贸易额的1/4。这在俄罗斯与伊朗的贸易协议中有过先例，双方同意尽可能改用本国货币结算双边贸易。

4、对我国的借鉴分析与建议

综上所示，结合对印度的能源政策的初步分析研判，提出对我国的借鉴分析及相关建议如下：

一是密切关注印度乃至全球油气及煤炭的交易态势，辨识其对中国的影响及合作的可能性。现阶段全球油气形势变化难测，叠加已有多国入夏以来电力紧张，需要积极关注印度乃至全球的油气交易态势，以及煤炭作为替代燃料下油气价格上涨对国际煤价的拉动和国际煤炭市场的紧张。除此之外，在能源领域中印之间并未呈现出“零和博弈”态势，需要看到印度作为中国竞争对手的同时，认识到其与中国利益冲突并不十分严重，作为全球最大的两个油气进口国，能源危机下买方市场的共同利益增强，有必要通过合作共赢建立一定的油气买房话语权，共同应对能源危机能源危机。

二是维持我国油气多元进口的平衡态势，审慎积极调整我国能源对外依存结构，并密切关注国际油气供需动态。我国庞大的经济体量、旺盛的原油需求与高企的对外依存度，决定了“闭关锁国”式的能源安全政策必定无法满足国家社会需要。需要从更复杂、更宏观和更长远的角度，谋求开放条件下的能源安全：既不危言耸听，也不骄傲自满，通过密切关注国际油气供需态势，充分研判区域形势动荡下能源供给侧的多方博弈需求，审慎积极调整我国能源对外依存结构，并平衡管道油和船运油的进口比例，维持我国油气多元进口态势。

三是综合研判国际油气未来发展形势，关注能源“黑天鹅”和“灰犀牛”风险，做好油气储备和油气消费的统筹协调。对国内外能源形势及未来油气发展需要充分做好场景预案，既要避免“黑天鹅”事件造成恐慌式能源危机，又要避免“灰犀牛”风险潜默移化带来能源供需局势恶化。虽然现阶段我国原油储备处于历史较高水平，有较为充足的能源安全工具箱，但是依旧要统筹协调能源消费与储备量之间的关系，设置能源红线。需要引导能源消费有序平稳发展，用好各种工具手段，不能仅仅依赖“看不见的手”，以价格打压需求；更需要多筹并举抑制不合理的能源消费，用各类替代方案真正做到“堵不如疏”。

四是加大对新能源和新型电力系统的扶持促进，提升上游光伏、风机等产业链和稀土等战略资源的自主控制能力。从近期的俄乌冲突导致的能源危机现状以及欧洲国家的能源“双碳”政策动态来看，能源安全的饭碗一定要牢牢端在自己的手里：一方面，需要增进对极端情况的战略推演，从航运、管输等多种形式，提采、储备、进口、替代等多种途径，保障能源安全与稳定；另一方面，需要看到“先立后破”中“立”的复杂性和“破”的必然性，进一步加大对新能源和新型电力系统的扶持促进，在上游光伏、风机等产业链和稀土等战略资源的供应链上，提升自主控制能力，为未来能源格局及结构变化积攒应对工具。

附件近年印度能源政策及重大动作一览表1 印度近年化石能源政策及相关动作

表2 印度近年清洁能源政策及相关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