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石能源消费回升，欧盟能源转型何去何从

欧盟是世界能源转型的引领者，在转型方面积累了丰富的经验。2022年，俄乌冲突对欧盟能源发展产生了重大影响，2022年欧盟化石能源消费有所上升，温室气体排放有所增加。但是欧盟坚持能源清洁低碳转型的方向未动摇。欧盟在2022年出台了多项战略，为能源转型与保供提供了有利支撑。笔者通过对欧盟能源转型进行研究，以期为我国电力行业把握外部发展环境提供参考。

欧盟能源转型进展

欧盟能源消费现状

2015～2022年，欧盟能源消费总量一直在20亿吨标准煤上下波动。其中，2022年消费总量为20.10亿吨标准煤，比2021年降低0.4亿吨。

从能源消费结构看，煤炭从2015年的16.3%降至2020年的10.5%，2022年上涨至11.9%。石油从2015年的36.6%降至2020年的35.5%，2022年上涨至37.7%。天然气从2015年的20.4%增至2020年的24.0%，2022年降至21.1%。非水可再生能源从2015年的8.7%持续增至2022年的14.7%。核能从2015年的12.0%降至2022年的9.3%（见图1）。

欧盟能源对外依存度

欧盟能源高度依赖进口。2015～2022年，欧盟能源对外依存度居高不下。欧盟石油对外依存度在95%以上，2022年，达到了96.7%。欧盟天然气对外依存度持续走高，从75.7%增至88.0%。煤炭对外依存度一直维持在40%左右，2022年为41.7%。

欧盟温室气体排放

2015～2020年，欧盟能源领域温室气体有所下降，但2021、2022年又有所反弹。2020年，欧盟能源领域温室气体排放25.7亿吨，比2015年降低15.7%。2022年欧盟能源领域温室气体增长至27.3亿吨，比2020年增加了6.1%（见图2）。

欧盟电力行业情况

欧盟发电装机缓慢增长。2015～2022年，欧盟发电装机由9.17亿千瓦增至10.84亿千瓦，增幅18.2%。从装机结构看，2015～2022年，欧盟太阳能发电装机比重从9.6%增至18.4%；核电由12.1%降至9.6%；化石能源发电由45.0%降至35.8%（见图3）。

2015～2022年，欧盟发电量一直在2.8万亿千瓦时左右。从发电量结构看，2015～2022年，太阳能、风电发电量比重从12.7%增长至22.3%。核电缓慢下降，从27.4%降至22.0%。煤电下降明显，从24.6%下降至16.0%。天然气发电已经上升至平台期，2015年为13.8%，2019～2022年，一直维持在20.0%左右。其中，2022年，风能和太阳能发电量比重（22.0%）首次超过天然气（20.0%），并保持在煤电（16.0%）之上。

欧盟能源战略跟踪

RE Power EU计划

2022年5月，欧盟委员会发布了《重新赋能欧盟计划》（RE Power EU Plan，文末注1），旨在加强欧盟成员国之间、欧盟与国际社会之间的合作，摆脱对俄罗斯能源的依赖，快速推进绿色转型，不断提高欧盟能源系统应对危机的能力。RE Power EU在“Fit for 55”（文末注2）一揽子建议的基础上，提出了一套额外的行动计划：节约能源、多元化供应，以及加快清洁能源替代。

一是节约能源。按照“Fit for 55”的要求，2030年，欧盟终端能源消费将在预测的基础上降低11.7%，其中2030年欧盟天然气消费将减少30%。俄乌冲突改变了欧盟能源形势，为此RE Power EU将能效目标提升至13%。另外，欧盟委员会拟修改《建筑物能源性能指令》，增加额外的节能措施，进一步提高建筑领域能源节约水平。

二是多元化能源进口。欧盟加强与国际伙伴之间合作，促进能源供应多样化，减缓能源价格上涨。根据欧洲理事会2022年3月的授权，欧盟委员会和成员国建立了欧盟能源平台，用于自愿共同购买天然气、液化天然气和氢气。按照规定，欧盟将充分发挥能源平台作用，汇总各成员国天然气需求；优化和透明使用进口、储存和输送天然气基础设施；与值得信赖的合作伙伴达成长期合作框架。

三是加快清洁能源替代。欧盟委员会在《可再生能源指令》中提出2030年可再生能源发电量占比目标从40%提高到45%。到2030年，可再生能源发电总容量将达到12.36亿千瓦。其中，到2025年，太阳能发电装机容量超过3.2亿千瓦；到2030年，太阳能发电装机接近6亿千瓦。为了进一步加强欧盟风能行业的全球竞争力，未来欧盟将大幅加快风电项目的审批速度。2030年，欧盟可再生氢产量将达到1000万吨，预计可再生氢进口达到1000万吨。

太阳能发展战略

《太阳能发展战略》是RE Power EU计划的重要组成部分。该战略描述了一个全面的愿景，以便推动太阳能快速发展，并提出以下四项措施：

一是加快太阳能发展。为实现RE Power EU计划提出的目标，需要加快太阳能发展步伐，近十年需要新增太阳能发电装机4500万千瓦/年。按照规划，新增太阳能发电产能在2027年将替代90亿立方米/年的天然气消费。同时提出，推动太阳能屋顶光伏行动，解决太阳能发电融资问题等。

二是推动太阳能可持续发展。目前，欧盟大部分太阳能产品源于进口。为此，欧盟致力于推动太阳能产业可持续发展。一方面，支持产品创新，主要包

括打造创新、可持续、高效的太阳能产品，获取成员国及行业组织等多方面的支持，推动项目示范应用。另一方面，推动太阳能发电系统可持续发展，欧盟委员会计划在2023年上半年提出两项适用于在欧盟销售太阳能光伏组件、逆变器和系统的强制性内部市场机制，主要涉及产品和系统的效率、耐用性、可修复性和可回收性。

三是提高产业链弹性。主要包括两个方面：一方面提高原材料韧性。预计到2030年，硅需求将增加四倍，因此欧盟将在回收、再利用等方面加快技术创新。另一方面为了提高光伏制造业韧性，欧盟将进一步在制造领域加大部署力度，包括硅碇、硅片和电池生产等。

四是开展国际合作。支持非洲等国家太阳能发电技术发展，帮助合作伙伴加速向具有经济性、可靠性的现代能源体系过渡。探索与指定国家建立可持续原材料价值链伙伴关系，便于获取相关材料。与国际可再生能源机构合作，全面分析各区域在可再生能源、能源效率、基础设施、能源获取和跨界合作方面的潜力和选择。除此之外，还与国际太阳能联盟、国际能源署等开展相关合作。

欧盟对外能源战略

为应对能源危机，欧盟在2022年5月发布了《欧盟对外能源战略》，将其作为RE Power EU计划的重要组成部分。

一是推动天然气供应多样化。确保欧盟能源平台及其区域平台快速运转；全面落实同美国、加拿大联合声明；与现有或新的天然气供应商谈判，以增加对欧洲的天然气供应。

二是为实现绿氢目标做准备。到2030年进口1000万吨氢气，并发展当地氢气市场；2022年底前与日本签署氢能合作备忘录；促进基于规则和透明的全球氢能市场；在欧洲建立首个可再生氢交易中心，并将其确立为以欧元计价的氢交易基准；开发全球氢能设施。

三是减少对俄罗斯非气能源的依赖。与G7、G20等国际论坛合作，并与相关国家展开双边合作，确保石油市场供应充足、运转良好。继续与石油输出国组织对话，以确保石油市场的稳定和可负担性。加速核电厂燃料供应的多样化，包括与欧洲原子能机构合作。

四是优先考虑节约能源和提高效率。加强合作，将能源效率和节约作为优先事项。支持全球向循环经济转型以减少能源消耗，促进能源效率和节能投资资金的可用性和可获取性。

五是引领和加速全球绿色、公正转型。通过全球网关计划（文末注3），促进可持续投资，加速全球绿色能源转型。与包括欧盟邻国在内的欧盟伙伴国家就公正转型和煤炭淘汰进行合作。努力确保每年为气候融资提供1000亿美元。协调并实施全球倡议以便终止化石燃料补贴，并与高度依赖燃煤发电的国家合作推动绿色转型。与IEA、IRENA和ILO合作，在全球范围内推进能源转型。

俄乌冲突对欧盟转型的影响

欧盟天然气价格经历了“过山车”

俄乌冲突以来，俄罗斯大幅减少对欧盟的供气，导致欧盟天然气价格快速上涨。2022年8月底，荷兰天然气TTF指数已经涨到了336欧元/千瓦时，比2022年1月（84欧元/千瓦时）增加了3倍多。2022年底，由于欧盟能源需求量减少、天然气库存超过90%，而且欧盟对天然气价格上限进行了限制，导致天然气价格大幅下跌。2023年3月，荷兰天然气TTF指数重新降至40欧元/千瓦时，比2022年8月降低76%。

欧盟淘汰煤炭的目标未动摇

2022年，欧盟26台共计1100万千瓦煤电装机延迟退役，但是仅延迟至2023年3月底。德国允许应急备用机组保留至2024年3月。德国政府重申：2030年的煤炭退出目标未动摇。其中，莱茵集团同意在2030年淘汰所有燃煤电站，比预期提前8年。罗马尼亚将煤炭退出日期从2032年提前到2030年。法国只允许Emile Huchet 6号机组（59.5万千瓦）保留到2022年冬季。欧盟认为，永久摆脱能源成本与能源安全危机的唯一措施是尽快淘汰所有化石燃料，包括煤炭和天然气。

俄乌冲突并没有延缓欧盟淘汰煤电的进程。虽然2022年欧盟煤电发电量同比增加了6.7%，但是在2022年第四季度，欧盟煤电发电量出现了下降趋势，9月、10月、11月及12月，欧盟煤电发电量分别同比下降2%、13%、7%及2%，第四季度总体下降了7%。一方面与天气因素（暖冬）有关；另一方面也与居民、工业等努力降低用电需求有关。

太阳能发电量开始激增

2022年，欧盟太阳能发电量增加了394亿千瓦时，同比增长24.1%，创造了新纪录。2022年，新增太阳能发电装机容量达到4100万千瓦，比2021年新增规模上涨了42.1%。20多个欧盟国家实现了有史以来最高的太阳能发电份额。荷兰处于领先地位，其14%的电力来自太阳能，首次超过煤炭发电。预计到2023年底，希腊将实现2030年800万千瓦的装机目标，提前7年完成任务。

欧盟天然气发电量并未显著下降

2022年，欧盟天然气发电量达到556亿千瓦时，与2021年持平（552亿千瓦时）。从各月发电量看，除4月、11月及12月较之2021年有所下降外，其他月份均出现上涨。其中，7月与8月分别同比上涨59亿千瓦时及119亿千瓦时（见图4）。

欧盟能源转型的启示

欧盟高度依赖能源进口的格局，对我国能源安全的警示

欧盟天然气、石油高度依赖进口，俄乌冲突对欧盟能源供应造成极大程度的影响，经济社会发展受到严重波及。我国天然气、石油对外依存度已经分别达到71%、40%。我国能源在进口来源国家、运输通道、能源价格等方面面临一定风险。为确保能源安全稳定供应，一要重视国内能源保供。立足国内，重视国内煤炭、石油、天然气化石能源对保障我国能源安全供应的作用，将化石能源清洁化发展作为保障能源安全的基石。二要逐步实现能源多元化进口的格局，降低进口源过度集中的风险。三要持续推动电能替代，逐步降低对石油、天然气等化石能源的依赖。

构建多轮驱动的能源供应格局

欧盟能源转型体现了“退煤退核、风光并进”的特点，但风电、光伏等新能源高度依赖天气状况，发电不稳定，不仅面临安全风险，还面临价格急剧波动的风险。我国能源转型在快速推进，转型过程中需要处理好以下两方面：一是多轮驱动。为确保国内能源安全稳定运行，在以煤电为压舱石的前提下，重视风、光、水、核、储等多种清洁能源发展，增强能源系统韧性。二是多能互补。推动化石能源与清洁能源的协调互补、调节性电源与非调节性电源之间的互补，加强电能对化石能源的替代，确保能源电力系统能够安全稳定运行。

重视前瞻性能源技术研究

欧盟将可再生能源制氢等先进性能源技术作为替代俄罗斯天然气供应的一项重要措施，对能源转型和能源安全具有重要意义。为此，我国应高度重视对先进技术的研发。一是可再生能源制氢技术。制氢技术的关键在于，能够确保制氢设施与复杂多变的风电、光伏等新能源发电协调运行，并进一步降低运行成本。二是CCUS技术。2060年我国仍需要部分煤电机组支撑电力系统运行，CCUS技术可以提升系统运行的稳定性及经济性。三是新型储能技术。新型储能是构建新型电力系统的重要组成部分，技术关键在于安全性与经济性。

完善能源体制机制建设

为持续提高新能源发电比重，欧盟持续推动电力市场改革。我国正处于大幅提升风电与光伏发电比重的关键阶段，进一步完善体制机制至关重要。一是完善各类型电源协调机制。建立起激发抽水蓄能、新型储能、燃机等灵活性电源发展、高效运行的机制，协调新能源高效发展。二是跨省区互济机制。各省份资源禀赋存在差异，电力需求不同。应坚持全国一盘棋，充分借助大电网优势，推动电能在更大区域及全国范围内实现优化配置。三是健全价格机制。完善电力市场建设，建立起反映电能稀缺程度、新能源清洁属性的电价机制，通过价格信号引导电力行业清洁、低碳、高效发展。

注1：https://commission.europa.eu/

注2：2021年，欧盟委员会公布了名为“Fit for 55”（“减碳55”）的一揽子气候计划，提出了包括能源、工业、交通、建筑等在内的12项更为积极的系列举措，承诺在2030年底温室气体排放量较1990年减少55%的目标。

注3：2021年7月，欧盟推出了全球网关计划（Global Gateway），旨在促进数字、能源和交通部门的智能、清洁和安全链接，并增强世界各地的卫生、教育和研究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