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果碳中和产品遭质疑 头部企业为何纷纷撤回声明？

9月13日凌晨，广大看客蹲点守候“苹果2023新品发布会”，不少人“乘兴而去，败兴而归”。

网友吐槽，整场发布会听下来什么也没记住，就记住一个词——碳中和。

确实，与往年的秋季发布会相比，此次苹果花费了近乎1/3篇幅来叙述“减碳和环保”。更是在现场公布了全球首个碳中和电子产品——Watch Series9。

碳中和，简而言之是指排放的温室气体能被抵消。企业在自身节能减排之后，常通过购买“碳信用”（如森林碳汇）进行碳抵消。

按照苹果的意思，与2015年相比，每一块碳中和Apple Watch生产过程中的温室气体排放量减少了75%以上。这归功于其产品制造过程中都采用了100%的清洁电力，30%的回收材料或可再生材料，以及50%的产品运输不涉及空运。

但是，距这款碳中和产品发布不到10天时间，我国环保组织公众环境研究中心（IPE）发布《苹果产品碳中和疑云》（文末阅读原文查看），质疑苹果对碳中和产品并未披露清洁电力使用、碳抵消等情况，难以支撑碳中和结论。

质疑的背后，是苹果是否存在夸大自身环保行为，并误导消费者信以为真？

如果质疑是真，那这种行为被称作“漂绿”。

一直以来，苹果对供应商的数据管理和公开水平在全球范围内领先。2023年4月，苹果还宣布，已有68家中国制造商承诺，到2030年底前仅使用清洁能源生产苹果产品，包括京东方科技，蓝思科技，领益科技，欣旺达，立讯精密等。

然而，IPE却表示，恰恰就在2023年，苹果以一个技术性的理由，停止推动供应商向社会公开披露工厂层级的温室气体数据。同时，苹果官方向环保组织表示：we may not request suppliers to provide facility level carbon disclosure this year。

那么，一向一追赶新潮流的苹果，在环保方面的“领先”是否有问题？碳中和产品到底是宣传噱头还是真环保？

01 如何确定Apple Watch生产使用100%清洁电力？

在IPE对苹果Apple Watch碳中和产品的质疑中，最大的问题是如何确认苹果产品生产过程仅使用清洁电力?

根据《Apple Watch Series 9产品环境报告》（下图）来看， Apple Watch的碳中和基本全靠绿电替代，也就是用绿电取代Apple Watch在生产和使用时消耗的所有能源。苹果还在其报告中明确表示，Apple Watch在其生产过程中100%使用清洁电力。

来源：《Apple Watch Series 9产品环境报告》

但是，苹果并没有自己的工厂，所有产品的生产加工全部外包给供应商。这意味着，为苹果生产Apple Watch的所有供应商，在生产的时候均需要100%使用清洁电力，也就是绿电。

根据市场调查机构 Counterpoint Research 公布的最新报告，在苹果Apple Watch的供应商中，立讯精密承担了40%的Apple Watch产量，是2022年下半年最大的外包智能手表制造商，并且从上文可了解到，立讯精密已承诺使用清洁能源生产苹果产品。

所以，我们以立讯精密为例，粗略计算其生产Apple Watch是否已达到100%清洁电力的目标。

从《立讯精密2022年可持续发展报告》了解到，立讯精密在2022年共排放3,164,480.24吨二氧化碳当量（涵盖范围1、2、3）。大胆假设40%的排放量是由于生产Apple Watch排放，那2022年，立讯精密生产Apple Watch共排放1,265,792.1吨二氧化碳当量。

这一年，立讯精密通过直购绿电、绿能基金投资、采购绿证等形式，共减少394,605.79吨二氧化碳当量。（如下图）

图说：立讯精密2022年清洁电力使用情况

来源：《立讯精密2022年可持续发展报告》

那么，在立讯精密生产的Apple Watch中仅有31%的二氧化碳排放被使用清洁电力来减少。难道是立讯精密的清洁电力全都给了某一批的Apple Watch？

显然，关于这些情况，苹果并没有披露数据。就像IPE质疑那样，清洁电力在苹果供应商总电力消耗中的占比相当有限，且无法对应到具体的生产工厂。

更重要的是，根据IPE调研，苹果部分供应商的碳排放量仅有小幅下降，部分甚至仍在增长。依据推断，若供应商真的有效实现了清洁电力替代，其碳排放量应有较为明显的下降。

但现实状况并非如此，这再一次印证其供应商实际使用的清洁电力比例非常有限？

02 苹果是真碳中和？

其实，“环保先锋”苹果的电子产品中，iPhone的碳足迹远高于Apple Watch。

以苹果刚刚推出的iPhone 15 Pro 128GB版本为例，其碳足迹为92kg二氧化碳当量，并且其生产排放量占二氧化碳总排放量的80%。而根据上文可知，Apple Watch的碳足迹只有36.7kg二氧化碳当量。

iPhone不仅碳排高，销量更高。根据Watch Faces在今年6月公布的数据，Apple Watch在2022年销量达5390万块。同年，其iPhone销量达2.32亿部。

可想而知，iPhone每年的碳排放有多大。所以，苹果是否更应该关注iPhone如何实现碳中和？

一方面，我们来比较一下新一代iPhone和上一代iPhone的碳排放情况。

图说：iPhone产品碳足迹对比

来源：蔚蓝地图

根据IPE比较的结果显示，iPhone15 Pro (128GB)的碳足迹是在分配了21%的清洁电力条件下计算得出，为66kg二氧化碳当量，而iPhone14 Pro (128GB)在未披露清洁电力替代比例的情况下，竟然比iPhone15 Pro (128GB)要低1kg二氧化碳当量。

这就引发了一个疑问：新一代iPhone的生产过程碳足迹反而高于上一代产品？

另一方面，苹果每年都会推出iPhone新机型，并降低旧机型的性能，迫使购买新手机，而随之淘汰的旧手机，将成为电子垃圾。

要知道，电子垃圾是现在增长最快的气候挑战之一。据联合国称，世界每年产生5000万吨电子垃圾，其中只有20%得到妥善回收。

国际组织称，苹果每年发布新品这一做法，跟快时尚没区别。一方面，做着环保的事情，另一方面，让消费者不断购买从而造成更多的电子垃圾。这是否符合苹果的碳中和声明的本质？

03 头部企业纷纷撤回碳中和声明？

这其实并非个例，伴随更严格的外部审视，各大企业的碳中和声明一直备受争议。

“导火索”源于碳抵消问题。也就是Apple Watch的减排路径中，剩余8.1kg无法用清洁电力取代的碳排量，苹果买了些碳信用（森林碳汇等）给抵消了。这些碳信用是否真的能抵消？

苹果表示，其投资的碳信用是经过仔细监控、测量和跟踪的。

但是，英国《卫报》在今年1月发布的调查显示，全球领先的碳抵消项目供应商Verra发布的森林保护碳抵消额度中，超过90%的雨林保护项目抵消额度很可能是“虚幻信用”，并不代表真正的碳减排。

而Gucci、壳牌、易捷航空、Leon快餐等都曾购买Verra核准的雨林碳抵消用作碳中和。所以，他们其实并没有付出太多精力在节能改造上，而是买了几笔碳汇，这种做也法相当于“漂绿”。

一时间，这些公司都在不同程度上面临信誉问题。要知道，这些都是曾经高调宣布碳中和目标的头部企业。

在该事件影响下，今年上半年，时尚品牌古驰（Gucci）的母公司开云集团、英国航空公司易捷航空、雀巢、索迪斯等陆续宣布撤回碳中和声明。

雀巢表示，公司将把减碳手段更聚焦于内部，比如把资金用于减少自身供应链的碳排放，而不是购买碳信用额，即采用碳抵消的方式实现碳中和。索迪斯也是相同的态度。

业内人士表示，在企业实现碳中和的手段中，应首先改变员工和产业链的低碳生活方式，其次采用能源替代策略，即通过光伏、风电、绿氢等可再生能源来替代传统的化石燃料，接下来是碳排捕捉，最后才是碳排抵消作为补充。

现在，碳中和声明的大潮已经开始，那些留下来的公司可能面临越来越大的法律风险，消费者也会意识到这可能是一种“不诚实”的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