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网互动商业模式怎么构建？

文/本刊记者 张越月 特约撰稿 陈昊南 林熙熙 黄子琪

从出行到餐饮，从住房到医疗，过去几年中，各类共享平台如雨后春笋般涌现，渗透至生活的诸多领域，提高了资源使用的效率，也创造出了巨大的商业价值。

车网互动也可被视作一种特殊的共享平台，它通过整合电动汽车和电网资源，实现了能源的双向流动和优化配置。与传统共享平台类似，车网互动也面临整合大量分散的资源、推进各方紧密合作与协调，以实现资源高效利用的课题。达成这一目标，固然需要坚实的技术支撑，但更为关键的是，要找到切实可行的商业模式，为平台的稳健发展提供持续动力。

国家发展改革委等四部门2024年发布的《关于推动车网互动规模化应用试点工作的通知》（以下简称《通知》）要求，扩大双向充放电（V2G）项目规模，丰富车网互动应用场景，以城市为主体完善规模化、可持续的车网互动政策机制，以V2G项目为主体探索技术先进、模式清晰、可复制推广的商业模式，力争以市场化机制引导车网互动规模化发展。

在互联网共享平台建设的初期阶段，聚合资源与实现收益是影响平台顺利实现规模化发展的两大关键要素：前者构建起了平台的业务基本架构，为后续的运营提供支撑；后者则有助于吸引更多资源进入平台，以助力平台突破成长瓶颈。

车网互动平台在当下正面临相似的难题。整合分散的电动汽车资源，建立稳定的收益机制，将有助于构建可验证、可复制的商业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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吸引负荷聚合，从被动到主动

5月13日，国网上海奉贤供电公司对一个老旧小区已服役27年的箱式变压器进行整体调换，并邀请社会新能源汽车参与临时供电。在改造施工的7个小时内，有5辆新能源汽车接力放电，保障了3栋楼共36户居民的生活用电。

在这次临时供电开始前的24小时，国网上海奉贤供电公司向上海智能新能源汽车科创功能平台有限公司发布调度指令，平台根据临时供电的时间、地点和预计需求，联合上海市新能源汽车公共数据采集与监测研究中心，实时智能分析筛选了附近具备V2G功能的新能源汽车资源，通过“随申办”App的车网互动邀约模块向车主发送邀约。车主自愿响应邀约，根据系统推荐的时序驾车前往指定地点；现场工作人员将新能源汽车与移动V2G充电桩连接后，新能源汽车向电网放电。

这次车网互动实践中使用的邀约模式，也是目前车网互动试点中最常见的模式。联合汽车数据平台好比“媒人”，通过大数据算法将需求发出，并寻找附近合适的资源进行匹配。业内人士指出，邀约模式便于对参与车网互动的资源进行集中管理和协调，有利于与各方参与者进行沟通和协调，确保车网互动的顺利进行。

但在邀约模式下，车辆大都处于被动地位，需要等待电网发出的邀约，才能进行充放电操作。与之相比，另一种负荷聚合模式竞价模式则赋予了参与者更高的灵活性和自主性：在竞价模式中，参与者能够依据电价、自身成本以及预期收益等多方面因素，自主决定是否参与以及参与的程度。

竞价模式车网互动的试点尚未正式开始。近期，无论是竞价主体设定还是竞价规则，均在陆续推出。

从主体看，拥有丰富充电设备或者新能源车辆的企业正在打造负荷聚合商，以有效整合分散的资源。其中，公交集团借助其车辆资源，聚合了大量新能源公交车与充电设施。以成都公交集团申报的城市“移动充电宝”车网互动试点项目为例，其借助V2G智能调度系统，正在将7000余台公交车辆的资源汇聚成一个“储能单元”。充电运营商也凭借其运营的充电站、充电桩等设施，打造用电负荷池，例如深圳的虚拟电厂管理中心，目前接入了特来电、星星充电等45家运营商的资源。

从规则看，部分省份出台了负荷聚集商竞价参与电力市场的文件，如4月发布的《浙江电力领域新型主体市场化响应实施细则（试行）》就明确，包括虚拟电厂（负荷聚合商）在内的新型主体可以参与需求响应，新型主体报的价格从低到高排序，按照价格优先的原则，依次成交，直到满足市场化电力响应的需求规模，形成资源储备库。

光储充换产业联盟副秘书长王成名在众多模式中更看好虚拟电厂。他认为，把分散的新能源汽车变成电网的“充电宝”，用户响应调峰需求就能获利，这种“聚沙成塔”的收益模式可能是破局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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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索收益模式，形成盈利闭环

如果说，负荷聚合可以扩大用户规模，为车网互动的规模化发展打下基础，那么对收益结算模式的探索，便直接关系到盈利闭环的打造。

今年5月，国网重庆电动汽车服务有限公司邀请6名电动汽车车主，在V2G示范项目场站开展放电上网。在十多天的时间里，6辆车共放电35次，上网电量约982千瓦时，结算收益达703元。以此计算，车主每向电网反送1千瓦时电，就能获得0.72元的收益。

国网重庆电动汽车公司运营检修中心经理张永瑜介绍，为了调动居民用户参与V2G应用的积极性，公司车网互动示范站点为参与V2G的居民用户明确了V2G放电价格，迎峰度夏期间，“低充高放”价差为0.7～1元/千瓦时，在其他月份，“低充高放”价差为0.3～0.55元/千瓦时。

相比于重庆等少数省份推出了针对V2G的特殊电价，多数省份的放电收益仍来自“峰谷价差+激励手段”。在一些试点地区，激励手段囊括了绿色积分、礼品兑换等，不仅奖励力度大，而且可以及时给付。在上海奉贤不久前进行的电动汽车临时供电试点中，一位反送60千瓦时电量的电动汽车车主得到了碳积分。据他介绍，可以用这些碳积分兑换100千瓦时电量，为电动汽车充电。对此，车主表示：“蛮划算，以后方便的话还会继续来参加。”

张永瑜通过用户调研发现，放电收益能显著压降节省充电成本，用户会非常愿意参与车网互动，若能进一步加大放电收益，达到“零成本”出行，将吸引更多用户参与车网互动。

在众多收益模式中，峰谷价差相对成熟，但在短期内无法实现加大收益的目标。虽然全国已经有超过20个省份出台了居民峰谷电价，但大部分省市的价差低于0.5元/千瓦时，仅少数省份的价差可以达到0.8元/千瓦时。如果以0.6～0.7元/千瓦时计算，一辆车一天放电20千瓦时，收入仅为12～14元，无法覆盖其充电成本。

相比之下，参与需求侧响应，获得调频收入被认为是可探索的盈利模式。近年，在极端天气多发、新能源装机容量增加等多重因素影响下，电力需求响应手段在迎峰度夏中被多次启用，在尖峰时刻发挥了保障电力系统安全的作用。以上海为例，根据《上海电力供应环境可持续性关键绩效指标报告》，上海在2024年共调用49次需求响应，远超2023年的6次，其中单次调用最大响应70.4万千瓦，是2023年32.4万千瓦的近2倍。

在众多需求侧响应资源中，能否被选中并发挥关键作用，有两个考量因素非常关键：其一，调频容量是否足够充裕，可满足电网在不同负荷情况下的调节需求；其二，响应速度是否足够迅速，以便及时应对电网的突发波动。东南大学电气工程学院教授黄学良的研究表明，电动汽车在调频容量和响应速度这两个关键指标上，相较于储能设备、循环泵等传统意义上的优质负荷，展现出了更为卓越的性能。因此，电动汽车在参与电网的源网荷储互动方面，具有显著且独特的优势，能够为电网的稳定运行提供更为高效和可靠的支撑。

此外，部分需求侧响应是基于价格信号开展的，因此需要关注车网互动的成本。国网智慧车联网技术有限公司能源服务中心总监方向亮表示，尽管单次需求响应的价格相对较高，但仍需综合考虑车网互动充电设施的建设和改造成本，否则总的“经济账”仍然难以平衡：可能1千瓦时电的需求响应价格为3到5元，但是如考虑相关投资和运营成本，尚无法形成可行的收益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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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动规模应用，短期需三管齐下

黄学良认为，目前，车网互动规模化应用面临用户行为不确定性较强、市场交易机制仍需完善、不同参与主体之间存在信息壁垒等挑战。他建议，制定有效的车网互动市场机制，研究用户与运营商的价格敏感度，研究激励机制，提高用户、运营商参与车网互动的积极性，实现正向的商业模式。

——市场准入需要把握“先严后松”的策略。

在市场准入方面，目前尚未设置明显限制，国网智慧车联网技术有限公司移动储能业务高级经理王明才认为，采取“先严后松”的准入策略更有利于推动车网互动发展的要求。若先严格设定设备并网技术要求和管理要求，让用户逐步适应这些标准，那么在后续的管理过程中，开展相关工作将相对容易。反之，如果一开始准入政策较为宽松，后续再加以约束，就会面临诸多困难。

——可结合电力市场改革，推出专项交易品种。

很多人把车网互动中的资源看作类似储能的资源，认为其可以凭借对电能的储能优势，响应电网指令，助力电网灵活调节。然而从模式上看，目前电力市场以中长期交易为主，现货、辅助服务市场并不完善，交易品种不够丰富，缺乏专项支持车网互动的品种。

随着各地电力现货市场陆续落地，车网互动的灵活性优势有望借助实时的电价信号得到发挥，但要真正实现其深层次价值，仍需设置专项交易品种。清华大学车辆与运载学院教授欧阳明高认为，对于车辆而言，开车是放电，停车可以充电也可以向电网放电。晚上低价充电，白天高价放电，若开设相应的现货交易品种，未来的电动汽车拥有者就可以像交易股票一样交易电力。

——推出鼓励性的价格扶持和成本分担机制在短期内非常关键。

在过去一个月中，部分试点地已基于当地实际状况推出了相应价格政策，如上海在未来三年内将根据电网企业调节能力考核结果，给予个人和企业每年40～120元/千瓦时不等的奖励；广东推出新能源汽车向电网放电采用峰平谷电价方式的政策，上网电价按每千瓦时0.453元乘以相应峰平谷比例系数确定。

业内人士认为，由于V2G充电桩等设备没有规模化生产，因此，目前双向充电桩的生产成本偏高，如果把这部分成本全部传导给用户，或将不利于车网互动规模化应用和商业模式的形成。张永瑜表示，针对V2G充电桩的高成本，相关部门可出台专门的补贴，针对双向AC/DC变换器、智能调度系统等加大建设补贴力度，以提高用户参与车网互动的性价比。清华四川能源互联网研究院光储直柔应用技术所副所长李立理则建议，需要在制定V2G放电峰谷分时上网电价的同时，为V2G充放电桩提供阶段性补贴并设置最低年放电量要求，以推动更多用户参与，加快启动V2G市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