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刘糊糊上班记之寻找2505测风塔

昨天去风场出差，时隔多年，又找回了当年的感觉。空旷的大山，蔚蓝的天空，呼啸的狂风，一切都还那么熟悉。闲聊之间，回忆起了当年的艰辛与不易，如今看来都成了美好的经历。

但有些事情，如果不是亲身经历，体会都不会太深，只有真正经历过的人才能体会其中的不易，然而当他们回首时却又会表现得举重若轻。

今天，我就借一篇前同事的文章，来表达对所有风电现场同行的敬意。

阳高的项目就是让人纠结，最终决定还是亲自到现场一下，寻找关键的测风塔——2505号，落实一下真实的坐标。

业主也派了两个人手配合工作，一个司机，姓黄，老家佛山的，让人很自然的就想起了黄飞鸿黄师傅，正好也就这么称呼他。还有一位负责土建的，姓李，比我长几个月，喊他李哥，他个子不高，却显得很精神。就这么简单而短暂的搭档三人行，没想到接下来要去面对令我们终生难忘的经历与感受。

车开到一个小山坳，已经没办法再往上开了，接下来，只好爬山了。这里的山很高，最高的海拔有2000多米，而且山势复杂，称之为崇山峻岭也不为过。根据以往的经验，我和李哥轻装上阵，带上两瓶水足矣，其他的就是些GPS、相机之类的工作用品了，黄师傅留守。

山上的雪还没融完，远远望去，有的山坡黄草披露，有的山坡银装素裹，略显几分荒凉。突然唰的一下从身边跳出只野兔，一眨眼功夫已找不到踪迹，反倒增添了几分生气。有人说山没有水，如同人没有了眼睛，似乎少了灵气，这会我倒觉得，这里的野生动物，似乎比水更有灵气。翻了几个山头，我们来到了二期的几个机位点，这里风确实很大，前面正对着风向的山沟，像是给这里的风来了个加速跑道，让这里的风势显的更猛。人站在这里没有一点安全感，像是随时会被这里的风吹下山去。我叫了叫李哥，指了个大概方向，让他帮忙看看能不能看到2505测风塔，他眼神果然很好，一下就瞄见了。于是我们就奔着塔继续翻山。

眼看着就要接近测风塔了，再翻过两个小山头就到了。可这时已经是下午四点了，如果要到测风塔那，至少得一个小时，到时候回去就是问题了，估计要摸点黑路。可是，倘若这时就掉头回去，那今天的五个小时的山就白翻了，明天还得早点过来，把今天翻的山再翻一遍。这时我俩也早已疲惫不堪，可李哥看上去不愿重来一遍，我也这么想的，都翻到这里了，怎么能打退堂鼓，就好比签完生死状，走上擂台看着对手虎背熊腰的，就去问裁判能不能不打，显然我俩此刻都很“猛男”，闷着头就朝这塔去了，就这样，我们都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

终于来了2505号测风塔，我俩都累趴了，不过从李哥的脸上能映射出胜利的笑容。我朝着夕阳轻蔑的喊道：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现在想来，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记下坐标，拍上照片，背起背包急忙往回赶，李哥建议看着GPS走直线，打算遇山爬山，遇沟翻沟，总之就是要以最快速度赶回去。天上狂风怒吼，云飞雾绕，夕阳已失去颜色，苍白苍白的，山坡上的积雪被吹起阵阵粉粒，在空中打着旋。开始这一段路，我们沿着山脊往回赶，不一会就走过了几座山头。渐渐的，我的脚步慢了下来，跟不上李哥，李哥一直朝我大喊：你走快点，现在都快六点了，一会太阳落了山，路都看不见了，你还想回家不想了。显然李哥已经开始慌了，我提了提精神，加快脚步，可还是追不上他。

终于，太阳落山了……

站在山顶，已看不见对面的山势走向，只是山显的更黑，更厚重，让渺小的我们感受到他的威严与不可侵犯。尽管站在山顶，丝毫感觉不到山就踩在脚下，反而觉得自己像是陷入万丈深渊，被群山围绕的只能感到无助与恐惧。我也渐渐开始害怕起来，因为体力早已透支，对面不知道还要翻多少座山，而且感到山越来越高，当我们站在山沟里时，望着面前的山顶，似乎就能摘到星星。更无助的是，我的GPS早已没电，只知道朝着哪个方向走，而李哥手里的GPS电量也所剩不多。山沟里都是山上融化的雪水汇聚在一起，结成冰，在晚上显得格外白，像是条白绸铺在山与山之间。我俩走在上面速度更慢了，冰很滑，走两步摔一跤。开始一点一点往前挪，后来索性躺在冰上往下滑，屁股早已湿透，冰凉冰凉，但与河边长满刺的小树带给我们的麻烦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偶尔河道会有个半米的落差，我们的滑行自然也会时而来个飞跃，只是屁股会被狠狠的摔一下。过了许久，发现河道转向不对，偏离了目的地，这也意味着，我们需要翻山了。

双腿早已发软，全靠双手扒着石头保持身体稳定不会从半山腰滑落。遇到个大石头，赶紧躺上去喘口气，望着天上的月亮和星星，早已没有风雅的感受，只是感谢还有月亮，还没有让我们置于绝境。也许知道自己还有多少的精力来爬山了，似乎想放弃，觉得自己随时都会因为没抓住石头，或是脚下踩滑而滚下山去，就想躺在这里，睡觉。李哥在我上面不停的喊我，怕我睡着。是的，睡着了，也许会被冻的永远也醒不来。取出包里的水，早已结成了冰，在石头上使劲的磕，往嘴里倒几块冰粒，嚼在嘴里透心凉，爽朗了许多。点上支烟开始吼了起来：谁在乎？我的心里有多苦。谁在意，我的明天去何处，这条路，究竟多少崎岖多少坎坷途？……“你还想不想回家了，想死这啊，快点爬”李哥在上面朝我发火。“好的，爬，爬”我赶紧扔掉烟头，接着往上爬。

终于来到了山顶，李哥立马掏出手机找信号，拨通了电话：“喂，你吃饭了吧，先睡吧，我这会还有点忙，晚会回去。”显然李哥还担心老婆忧着他，怪不得这么大动力，来的时候也没见他爬这么快。我突然想起电视里经常出现过一种镜头，就是当男人陷入绝境，或即将就义的时候，总会掏出电话给自己最亲最重要的人打个电话，对白通常是很简单的几句。此事此刻，李哥不正是这种做法吗？第一次感觉到这种电视里的镜头这么逼真，感觉这么贴切。其实自己也早已把电话攥在手里，只是不知道该打给谁，似乎打给谁都不好，除了老婆。手机仅余一各电了，于是关了手机，琢磨着留着这格电，如果明天早上如果还能醒来，就打个求助电话，在山顶点上一把火，给来救援的人提供信号，摸了摸打火机，还没丢。显然，我没想着自己要走出去。李哥指了指了指山脚下的河道，说沿着河道走吧，应该绕过前面那个山头就快到了。尽管这么说，听上去却没有一点力度。我摸摸裤腿和屁股，衣服早都冻硬了。

挪到山脚下，本以为又要因为开始溜冰了，又要被摔，被刺。没想到，这个时候冰是能行走的，似乎上面盖了一层霜，霜又被冻硬，踩上去并不滑脚。走了许久，李哥突然喊方向不对，GPS显示离目的地又远了，这意味又要翻了对面的山才行。我一听，一屁股坐在地上，很坚定的对李哥表态，坚决不再翻山了，根本没有那个力气，现在在河道上走着，全凭双腿的麻木成了惯性在向前走，如果翻山，只有两个结果，要么从山腰摔下来，要么在山腰上睡着。李哥貌似认可了我的说法，站着无语。我接着说，再往前走走，如果走不动了，就找个山窝窝咱俩挤晚上，找点木材点上一把火，不至于太累会被冻过去，要是渴了受不了还可以弄点冰啃啃，只要熬过今夜，明天就没事了，翻山那必死无疑。李哥不支声的往前走，我跟在后面，还是追不上他脚步，李哥不停的发牢骚，“哎，长这么大第一次干这么蠢的事。”“哪个孙子立的塔。”“真想吃包泡面。”……就这么，麻木的向前走着，走着，谁也不喊停。

到了夜里两点多，我俩还是低着头往前走，渐渐的冰不见了，河道变成了平地，远处依稀看见奔驰的车灯，可看上去很远很远。我俩并不惊喜，我只觉得又累，又饿，又渴，又麻木，双腿不听使唤的一直向前迈着脚步。渐渐出了山头，忽然有盏很亮的灯光，是户人家，我俩大喜，我急忙对李哥说，你看，那么亮的灯，一定是户人家，而且这么晚了还那么亮，一定是人家还没睡呢，我们死不了啦，哈哈，走，咱过去先讨口水喝，再弄点吃的，说不定还能留宿，给黄师傅联系，让他自己出山回去，明天咱顾辆牛车出去。似乎一切想起来都是这么顺利了。我俩急忙向灯光走去，双腿似乎又来了力量，走的也快了起来，灯光越来越近，我脑海里已经开始想象接下来的美好了，一杯水，一碗面，一张床……

一次不凡的经历总少不了离奇的插曲，这次也不例外。当我们来到村庄，周围到处都是犬吠声，听起来不是害怕，反而觉得亲切，是的，我们至少还活着了。俩人加快脚步走近灯光通明的人家。对，就是这家了，俩人直接奔人家门口而去，接下来的一幕我俩都无语了，只见院子里亮盏很亮的灯，一个人也没有，正对着大门摆着个棺材，我俩先是楞了一下，忽然掉头就走，不知道哪来的力量，似乎俩人会跑了，一个比一个走的快，但都不吭声，脑子里的那杯水，那碗面，那张床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沿着村子中间的大路往外走，一定有出路，我俩都这么认为，于是一下子轻松起来，任凭双腿机械般的迈着脚步，人生也许就是这样，如果有了希望，不在乎路有多远。我问李哥，前面会不会还有什么等着我们，李哥笑了笑说，还能再有什么，咱俩还怕什么。

“一条大路吆通呀通我家，我家住在呀梁呀梁山下，山下土肥吆地呀地五亩呀，五亩良田呀油菜花”，凌晨三点半，俩陌生人就这么唱着说着走向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