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电交易破局思考——专访Wood Mackenzie电力与可再生能源亚太区总监

风电作为重要的非水可再生能源，在中国的跨省跨区电力直接交易中扮演了重要角色，但长期以来一直笼罩在弃风率高、直接交易困难的重重阴影下。《可再生能源配额制意见征求稿》发布后，非水可再生能源的发电量占比目标、消费比重对比得到了相对明晰的确定，风电的发展是否迎来了转机?

来源：微信公众号“晶见”  ID：JingReport

在今年4月底召开的中国智慧能源展高峰论坛中，英国著名研究与咨询机构Wood Mackenzie的电力与可再生能源亚太区总监孙文轩主持了“在中国建设可持续的电源转型过程中，可再生能源消纳扮演什么角色?”的讲座，并在讲座后接受了晶见的专访，阐述了其对风电在中国发展困局的一些见解。

下面是专访内容：

晶见 ：在中国建设可持续的电源转型过程中，可再生能源消纳扮演什么角色?

Wood Mackenzie :这个话题很大，总体的电改和未来的可持续发展两者不完全是相同的一个概念。我在圆桌论坛里有提问到其他的几位嘉宾，就是中国进行电改真正的目的是什么?或者说，从政府的角度，他想达到的目的是什么?从行业的角度来说，对于不同的能源结构和可再生能源它意味着什么——我们需要先思考这些问题。

风电在整个电改过程中更像是个配角，静候电改的发展进程，再看整个进程对于风电行业有怎样的影响。直观地说，按照目前国内的电力行业发展情况来看，无论是从成本、经济还是政治角度，煤电的优势都非常明显。

在这种情况下，开放电力市场、让风电和光伏参与竞争，是否能够让所有电力进行公平竞争，我们可能要打一个问号。简单而言，风电成本目前还难以达到煤电的水平。

晶见 ：许多人在讨论光伏平价上网的可能性，你觉得风电有这么一天么?

Wood Mackenzie :光伏和风电的LCOE在不同国家已达到了不同水平，有些国家光伏LCOE更低，而有些国家风电更低，国内目前是风电更低。这跟每个国家本身的能源结构、需求与环境要求相挂钩。国内的风电肯定会有这么一天达到平价上网，只是从我国国情来看，进程缓慢。

但中国目前的情况是煤电成本确实非常低，当然这是在不考虑煤电本身对环保的负面影响，以及一系列其它社会成本的前提下。这方面的政策机制或执行力度暂不完善，所以相对而言，可再生能源的发电成本偏高。

如果要真正实现平价上网，仍有很多问题亟待解决。一方面是风电、光伏的技术和电厂开发的成本，另一方面涉及到严重的弃风弃光问题。同时，让可再生能源有一个公平竞争的环境也是至关重要。

晶见 ：刚刚您谈到煤电存在环保的问题，但其实风电和其他可再生能源也会面临关于环保的质疑，例如英国等国家已经进行了关于风电对生物多样性破坏的研究。

Wood Mackenzie :这些案例肯定是存在的，但我觉得这个问题不在于是风电或是光伏，或是其它任何一种能源。其实每种能源，它的设备也好，或是实际运行也好，都有可能对生态环境产生影响。这就是为什么无论在国外还是国内，我们都有一个环节叫做环评。

环评在不同国家的要求和严格程度不一。有些国家，如日本，尤其是海上风电项目的环评流程可能耗时3到5年之久。在中国，环评不受重视，这是行政要求，但在实际操作层面中不那么严苛。这几年风电、光伏项目的建设速度非常快，其中一个原因就是，无论是环评还是前期的可行性分析，或多或少没有做足功课，这也导致了最终风电场本身的运行质量与国际水平相比还是偏低，造成了对环境破坏的潜在负面影响。

我们也看到过部分风机破坏生物多样性的报道。近年有媒体报道，山东、湖北等省份的部分风机运行因严重影响了当地生态环境，被要求拆除的实际案例。

晶见 ：除了关于生物多样性的担忧，风电还可能有噪音污染。

Wood Mackenzie :不同的国家都有不同的要求。我国目前对噪音的重视度相对而言是偏低的。欧美等国对于风机噪音的管控非常严格，而且对于风机机位点和居民的距离有严格限制。国内在这方面也有相关规定，但执行力度不够、落实不到位。

晶见 ：目前中国的风电市场存在哪些问题，有哪些契机?

Wood Mackenzie :目前的发展轨迹跟理想情况确实存在差距。具体而言，弃风限电、风机可靠性、运行质量、风场管理水平、运维水平这些方面和国际成熟的风电市场相比，还是有可以提升的空间。

按照目前的情况来说，减煤是一个很缓慢的过程，但考虑到我国是用电大国，用电需求较高，因此需要鼓励其它能源的增长。在这个增长过程中，每个省份又有既定的目标，包括税收、GDP等考量。风电为例，以投资为角度，而不是以消纳为切入点地进行发展，都会出现投资超过需求和实际难以消纳的问题。但从投资的角度来看，这对整个产业链都是一个继续发展的契机。国内目前也正在大力推动海上风电的投资，后市场、技改等也在逐渐起步上升。

晶见 ：既然谈到消纳的问题，现在也有一些跨省交易是把风电纳入进来的，但是据我们观察，关于风电的跨省交易量并不高。

Wood Mackenzie :跨省输送其实存在一些问题，首先是省间壁垒;其次是我们要讨论风电对于电网的这个冲击是否存在以及程度有多深。

以哈密到郑州的特高压为例，考虑到电力安全的因素，这条输电线路数年来一直没有满载运行，容量甚至不足50%。另外，出于技术层面的考量，风电或光伏本身无法实现平稳的电力输送，需要风火打捆或者光火打捆等方式。但实际操作中，风电输送占比远远低于预期，2015至2016年均不足20%，其余都是火电。

晶见 ：您认为风电在我国的用电占比中应该达到多少呢?

Wood Mackenzie :这个问题从电网的角度，或者说电网公开探讨的其中一个角度是从技术的层面来看。出于风电场本身的运行质量、风功率输出预测等方面的考量，如果风电消纳比例过高，可能会对电网的安全形成一定的威胁。

但也有很多人认为目前的风电占比起码可以提到20%、30%，甚至到40%的水平，这就关乎政治和环保问题。目前的可再生能源技术水平能够达到多高的消纳比例还不影响电网的安全性，这需要电网公司的技术专家来解答。然而对于电网公司来说，目前他们没有任何的理由输送风电，政策面也没有任何的规定，要求电网某一条输电线路需要在某个时间段至少输送多少的风电或者可再生能源发电量。

晶见 ：前阵子有新闻报道，某地电网由于没有全额收购可再生能源，被环保组织告上了法庭。

Wood Mackenzie :法律层面虽然要求全额收购，但是确保电网运行的安全性到目前为止也还是具有说服力的理由。在这方面，电网公司有绝对的发言权，很难有其他机构能进行有效反驳。近几年有看到某些机构为了弃风弃光或者不公平的电价体系牵头上诉省政府或电网公司，但除了一开始做到了宣传作用，最后也没听到任何下文。

然后再说回这个跨省交易的问题，也很明显，就是北方希望把自己的电往外送，因为现在大部分的三北地区省内的用电量少于他的发电量，主要的用电省份都分布在沿海和华中地区，但沿海和华中地区没有特别多的理由去接受外省的可再生能源。

目前国家的配额制政策只是一个讨论稿，还没正式落地，但其中也没有鼓励每个省份去接受外省的可再生能源电力。

晶见 ：如何破局?

Wood Mackenzie :缺乏国家层面的政策规范和支持是最主要的问题，在一个国家规划的政治环境下，市场机制是不能解决问题的，须通过国家规划来解决。

例如，如果我们真的要去鼓励跨省电力输送，既然我们要建设特高压，也希望特高压能对解决弃风弃光产生帮助，就需要通过政策来鼓励受端省份去接收更多外省可再生能源发电量。

晶见 ：现在许多在华跨国大企业对它们在中国消纳的可再生能源比例提出了要求，像苹果要求它的供应商百分之百使用可再生能源，但我们似乎暂时没有这方面的点对点交易机制。

Wood Mackenzie :对于国外企业而言，这是企业社会责任的一部分，也是近年来，主要是美国公司为首开始落地的想法，其中以谷歌和苹果最为典型。

在国内可以分别从企业本身与市场机制来考虑能否实现。从企业的角度而言，中国企业对社会责任的重视程度总体不高。上市公司受上市规则影响，但规则要求并不严格限制你做到什么程度，更多取决于企业自身的意愿。说到可再生能源发电，更是纯粹的自愿行为。国内整体而言，目前还是以经济效益，而不是社会责任为导向，积极性不高。

从市场机制层面来说，目前国内电力市场体制对可再生能源点对点交易不是非常友好。在国内达到近100%的可再生能源用电，实际操作过程很难，一般的建议是投资风场。财报里可以反应出该企业对可再生能源电厂的持股水平，发电量与企业在当地的用电量数据可以匹配，也就从某种意义上实现了100%使用可再生能源电力。但这样方式的意义还是不太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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