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力市场化改革亟待建立正确的市场价值观

效率诚可贵 容量价更高

若为自由故 两者皆可抛

（来源：微信公众号“童虎TH” ID：heartsicker 作者：童虎）

价值观不合的两个人无法成为朋友，价值观不一致的改革将会存在广泛的冲突。电力市场改革如果不能建立合理的价值观，一切可能都是缘木求鱼。我们不能将市场承担不了的事情与任务强加给市场，也不要把市场可以做好的工作截留在传统机制内。但所有这些决策的判断依据都取决于我们拥有什么样的电力市场价值观。

在解释为什么要在电力行业引入市场竞争时，经常听到的一句话是：市场能够提高效率，实现资源的优化配置。不能说这不对，但是问题在于市场能够提高什么样的效率，什么样的市场设计可以优化资源配置？如果对之没有深入的了解，恐怕在电力市场改革中难免会走弯路或者回头路，进行电力市场研究时可能会走入歧途。

市场化不是一剂万能药，并且要遵照医嘱服用才会有效。市场与计划同时作为资源调配手段，各有所长，市场更适于保障长期容量投资与提高创新水平，不能因为市场改革在短期造成价格上升就认为市场失灵。在市场设计时应着眼于关键的问题，如果搞错对象，就可能出现设计错误，不仅解决不了问题，可能还发挥不出市场本来的作用。

本文将对经济效率这一概念进行系统考察，然后分析市场与计划的特征与作用，并依此对电力市场改革与研究提出一些建议。

一、市场优化的三个目标

仅就经济活动本身而言，可以将经济生活的目标划分为三类，一是提供静态优化效率，二是确保长期合理投资，三是促进持续创新。就重要性而言，后两者要更高于前者，这是因为它们可能使生产成本与交换成本实现更多的下降，可以带来更大的效率提升。

1、静态优化效率

在短时间内，由于环境相对固定，也就是技术、制度结构与固定成本不变，因此基本上是一个静态条件下的优化问题。由于涉及因素比较少，所以控制起来相对比较容易，通过采取多种手段总是能够进行比较充分的优化，即实现经济发展在短期的效率。如电力系统中的优化调度这是这种类型，它是通过集中计划的方式优化短期的系统运营效率。由于可变量少，因此可调节对象也就有限，这也就决定了静态效率的提升空间不是很大。

2、长期合理投资

经济的长期均衡发展是经济效率的重要体现。投资一旦发生，如电厂厂房的建设、电力设备的购买，它就变成了沉没成本，如果长期投资过度，那么由于不能将这一部分资源用于其它用途，将会造成很大的浪费。相反，如果投资不足，用户需求不能得到满足，经济也就难以实现充分发展。在长期，所有成本都是可以视为变动成本，长期投资效率的优化可能带来更大的效益。

3、持续创新水平

创新有两种形式，即技术创新与制度创新。技术创新主要表现在生产技术上，而制度创新则包括各种关系的调整，如企业结构的变更、产权制度的设计等。可以说创新是效率之源，它决定了经济效率所能达到的最高水平。不用说一项重大的技术发明可以创造一个行业，甚至极大地促进经济的发展，如电力革命；有时，一项小的技术革新也可以使一个企业在市场竞争中独占鳌头。而制度不合理，可能导致经济信号扭曲，交易成本急剧上涨，这明显不利于经济的发展；并且制度环境对技术创新也会有影响，因此制度创新也十分重要。

二、市场与计划手段的价值作用比较

经济活动组织形式有两种，第一种是市场机制，第二种是通过集中计划安排交换与分工，这两种组织形式的关键差别在于由谁进行经济决策。

前面说过经济活动目标有三类，一是静态效率优化，二是长期合理投资，三是推动持续创新。要特别注意的是，不能只关注市场与计划对经济效率的直接影响，忽略它们所产生的间接影响。在市场或计划环境下所建立的不同制度实际上是要付出代价的，例如设置机构，监督执行等都不会是无成本的。下面从以上三个方面分别予以比较。

1、静态优化效率比较

由于静态优化空间很有限，所以无论是用采用分散市场或是集中计划，实际上结果相差并不太大。并且由于计划往往是通过强制得以实施，它的组织成本一般比由市场双方进行协调来得低，所以，有时采用市场的短期效率反而不如计划。需要注意的是，虽然从效率上看影响不大，但是采用不同方式可以造成福利分配转移。

2、长期合理投资比较

在较长期的时间内，即市场成员的固定成本可以发生变化，此时经济决策所面临的不确定性增多，优化相对比较难。面对快速变化的环境，集中决策很难及时做出反应。最关键的问题是，在没有实际发生之前，谁也不知道有多少资源有用，有多少需求需要满足。如只有在实际生产时才知道工人投入了多少时间与精力；而即便是吃饭这样简单的日常生活问题，在没有吃之前，往往连自己也不知道要吃多少才够。正是由于存在这种不确定性，使得分散的市场决策成为必要。分散决策时，市场成员能够更多快地做出反应，所以可以更好地解决不确定性问题，提高投资效率。此时，计划实施者为了取得信息可能要花费巨大，监督执行可能又要费用支出，计划实施的成本可能会大大超过市场。

3、持续创新能力比较

最重要的一点是人类社会与经济生活的长期发展从来都不是能够提前安排的，现有制度安排与技术水平是社会长期选择与演化的结果，这就要求有人不断给出新的制度与技术选择，即进行创新。创新源于人的创造发明，它有时候是一种无意识的行为，仅仅是受到兴趣驱使，在科学技术领域的重大突破尤其如此；在另外一些时候是外在因素激励的结果，也就是人们在自利动机的推动下进行不懈努力从而实现创新。在上面两种情况下，计划都不是决定性因素，因为它对未知的东西显然有些无能为力。所以长期来看，应当创造这样一种制度安排，首先要允许人们有发挥创造力的空间，其次是提供激励激发人的创造性。例如，科学技术的前进在很多时候是很难提前预测的，它只是人类思维上开出的智慧之花，常常需要灵感与机遇的促成才能结果。比如在计算机芯片是选用硅还是锗作用材料这一问题，它是经过多年的实际发展与探索才得出最终的结论，而不是在一开始时就预见用硅。所以在科学研究的初期要往往会通过制度安排为研究者提供自由创造的空间，允许各种可能的方案同时进行，只有这样才能增大科技突破的机会。另外，在人的身上蕴藏着无尽的创造力，关键的是要使其能够展现出来，最好的手段就是通过制度安排提供各种激励。如近代的专利制度很好地保护了创造者的发明创造，使他们能够从自身的研究中获取收益，极大地激发了人们的积极性，使创新的数量与速度与以前相比得到了极大地增加。与集中计划决策方式相比，分散市场决策无疑能提供更多创新机会，因为研究者总是能够找到感兴趣的资助者，各种新奇的想法都可以得到尝试，与只选择几种有限的方案相比，这种形式肯定会更有机会取得突破。

由上面的分析可知，面临的不确定性越大，经济活动就需要更多的分散决策，或者说自由选择权。寄希望于通过集中计划的方式安排全部的经济活动，从方法论上讲，这是不现实的，是一种“理性的自负”。当然，市场并不总是有效，在短期尤其如此，采用市场方法与其说是提高短期效率，倒不如说它是为了能够避免计划的恶劣后果。

三、电力市场设计与研究中的问题

在电力市场实践与研究中，有人总是以为可以对市场随意地打扮，它总是能带来所期望的结果。而实际上，由于种种不正确的认识存在，往往导致价位在市场设计与研究中误入歧途，最后当改革出现问题时，又会怀疑市场失效。

1、不注重产权界定与交易

人人都知道建立市场是为了引入竞争，但是在这之前需要有一个前提，就是产权清晰。因为竞争有很多种，但有效率的竞争是建立在产权清晰的基础上。产权指的是一组权利，包括资源的使用权、转让权与收益权。只有对之进行清楚的界定，才有可能在市场上形成合理的价格信号；同时，也只有在产权清晰的条件下，才能进行更进一步的产权交易，促进电力市场的制度创新。

在电力市场改革时，它具有两个方面的内容，既产权的初始安排与产权交易。如果产权的界定规则不改变，那么任何的产权交易都可能是不合法的，这就限制了制度创造空间；而制度对资源的调配效率又会对人们的技术创造积极性有影响。制度规定的是经济活动中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它应当随着环境的变化而革新，合理的产权制度允许市场成员进行各种制度创新探索，从而有利于发现各种潜在效率。

产权更直接的作用在于克服电力系统的外部性，提供合理的价格信号。由于并行潮流的影响，在电力市场有很强的外部性，如果不能建立起对电网的产权，那么很容易出现免费搭车现象，使个人成本与社会成本发生偏离。这会使边际定价反映不出真实的情况，或者根本就无法应用，从而难以引导有效的投资。

2、忽略市场对投资的引导作用

由于节点价格的实施需要相当大的投入，为了避免麻烦，或者遵循所谓的“简单、可操作”原则，许多电力市场都采用了区域价格。但是这种简化也限制了市场价格的信号作用，人们很难知道应当在什么地方投资发、输电与负荷。采用这种价格机制，是误认为只要有市场就行，忘记了价格决定什么比根据什么决定价格重要得多。这种设计可能导致的后果是输电投资不足，造成阻塞成本增加；电源、负荷资源与输电建设不匹配，有的地方出现冗余，而另外一些地方又不足，没有实现协调发展。

当然，区域价格仅是其中的一种错误，由于对容量投资问题不重视，反过来也影响了对前述产权问题的认识，甚至导致有些市场可能根本就没有考虑电力投资的市场实现问题。在这种情形下，不建立双边交易，避谈输电权机制也就不难理解了。

3、忽视市场进入与跨省跨区交易的公平开放

对于电力市场而言，公平开放指的是市场的自由进入与退出，市场成员使用电网的机会均等，不受价格歧视。实现市场竞争效率的关键是打破垄断，但这种打破是从市场进入角度来看的，不能认为只能从市场结构上判断市场竞争程度。公平开放可以方便交易的进行，扩大市场规模，促进资源在更多大范围内流动与合理配置。

消除交易费用与产权以外的其它约束可以增加电力市场的有效性。首先，扩大市场规模有利于降低备用容量之类的要求；其次，资源的流动性增加可以促进竞争，抑制市场力，保证市场效率；第三，市场范围扩大有利于资源的跨区优化，这是因为发电资源的各地区分布并不均衡，负荷呈现出不同的需求特性，优化空间更大。

但是公平开放在提高经济效率的同时也会造成对财富的再分配。在不开放的情况下，资源丰富地区的用户很容易享受到廉价的电能，但是资源缺乏地区的用户却需要为此支付相当高的代价。一旦市场与输电实现了自由进入，资源将按照价格高低进行流动，地域垄断被打破，财富将发生转移，因此必然会招致利益受损地区的反对。

4、过分注重短期效率

短期效率最容易吸引电力市场的改革者与成员的注意力，这是因为大家能够很直接地感受到短期价格与收益变化的影响。正是在这种思想的指导下，各种各样的优化模式应运而生，而发电竞争则成为重中之重，各种报价策略、系统运营优化成为设计与研究的主要内容。不知不觉中，市场理念慢慢被集中计划取代，因为在短期情况下，各种因素比较固定，双边交易肯定不如集中优化来得有效与高效。双边交易会引发大量的交易费用，而集中计划则避免了这些费用的发生，且通常都能比较快速、准确地实现对运营的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