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湖南能源发展的战略考量

湖南属于一次能源资源严重匮乏省份，能源问题一直是影响全省经济社会发展的全局性、战略性问题，必须系统谋划、长远考虑。

（来源：微信公众号“晓盼说事”作者：刘晓盼）

一、“不可能三角”的摇摆式能源战略突围

“不可能三角”引自经济领域，指一个国家不可能同时实现资本流动自由、货币政策的独立和汇率的稳定，即三项政策选项中只能拥有两项，始终面临“两难选择”。具体到能源领域，“不可能三角”分别指能源的稳定供给、清洁环保和价格低廉，由于时代快速发展，外部形势急剧变化，建国以来特别是改革开放后，中国的能源政策多次发生重大“摇摆式”变化，其中一个较为明显的例子就是电力装机不是“严重短缺”就是“产能过剩”，计划往往赶不上变化。以往，重大能源政策制定往往要充分考虑“不可能三角”中各方的利益，沿袭的依旧是2002年电力体制改革以来的“compromise”（折中）式处理原则，缺乏弹性空间。

十八大以来，习近平主席提出“四个革命、一个合作”能源安全新战略，更多是强调能源发展的“系统思维”和“革命性思维”。直至2020年，习近平主席在第七十五届联合国大会一般性辩论上宣布，中国二氧化碳排放力争于2030年前达到峰值，努力争取2060年前实现碳中和，站在更高的层面明确了能源发展的方向性问题，也标志着能源传统的“不可能三角”摇摆式战略实现突围，能源正式进入新发展阶段。

“双碳”背景下，能源“清洁环保”战略明确后，各地实际发展只需要处理“保供应”和“降价格”两个层级的关系。对湖南而言，能源对外依存度高达80%，保供的战略层级相对更高，在满足“双碳”要求、建设以新能源为主的新型电力系统前提下，必须坚定不移通过自建基础保障性电源和加大省外引入力度两种方式来满足能源供应。值得注意的是，中共中央政治局7月30日召开会议，也提到要“纠正运动式’减碳’，先立后破”。此外，湖南正在落实“三高四新”战略，能源作为一种重要的生产要素，亦应提供一定的支持价格支持，但战略层级略低。

综上，湖南能源发展的战略层级为清洁环保>稳定供给>价格低廉，这也是后续具体政策出台和实施的根本遵循。下面，本文将简述各个层级战略的实施建议。

二、湖南能源的“清洁环保”战略

“双碳”涉及广泛，此处仅考虑能源领域关键问题，即碳达峰下的能源结构如何？

据统计，全球已有54个国家实现碳达峰，分自然达峰、社会变动和政策驱动达峰三种情况，其中自然达峰过程与产业结构及城市化率有密切关系，即服务业占比达到70%左右、城市化率达到80%左右时碳排放开始达峰，这为湖南提供了参照标准。经比对相关指标，美德英法日等发达国家已实现碳达峰，北京、上海两地具备达峰条件。与上述地区不同，中国乃至湖南的碳达峰有几类特点：一是经济社会仍处于发展中期，具备较大上升空间；二是由自然达峰变为政策驱动；三是打造“三高四新”将导致全省二次产业维持一定比重。德国、上海对湖南的发展显然更具启示意义。

世界主要国家和国内主要城市相关指标对比表

数据来源：IEA, Key World Energy Statistics 2020等。

德国一直是全球最积极实施能源转型的国家，早在1990年前就实现了碳达峰。从能源结构看，虽然煤炭消费占比远低于我国，但考虑原油和天然气外，化石能源整体消费水平并不低。参考其他发达国家特别是日本、韩国两个东亚国家，煤炭消费比重都远高于欧美，这是由地区能源禀赋决定的，过度强调控煤并不符合中国乃至湖南实际，更需要做的是推进湖南的煤炭消费向天然气等清洁能源消费逐步转变。此外，德国的新能源消费占比高达16.1%，且弃风弃光率不足1%，付出的代价是硬煤发电小时数从2006年的4317小时降低到2018年的3050小时，国内电价从2000年最低的13.94欧分/千瓦时上涨至2019年的30.43欧分千瓦时，对湖南而言，在制定新能源发展目标前，要充分考虑对传统能源和电价造成的负面影响。

世界主要国家能源消费结构对比表

上海提出到2025年率先实现碳达峰，并给出了一系列指标，我们可将其视作湖南能源未来发展的方向。从煤炭消费看，上海人均煤炭消费量将维持在1.7吨，按照湖南人口数量计算，到碳达峰时全省煤炭消费量约1.13亿吨，需在现有基础上略减，这也同样说明片面限制煤炭消费不可取。从化石能源占比看，上海天然气消费占比达到15%，以气代煤取得了相当好的成效，要达到这一水准，湖南的天然气消费量还需要在现有基础上增长近6倍；从可再生能源看，上海使用了“本地可再生能源占全社会用电量比重”这一指标，而如果达到8%的目标，意味着上海本土的风电、光伏发电规模只需分别达到400万千瓦、300万千瓦即可，这与上海寸土寸金的发展环境相关，而为了达到新能源消纳要求，上海外来电的比重已经超过50%，如果这一指标放在湖南，意味着需要至少3条半的特高压直流工程。

上海市2025年部分能源发展目标

综上，湖南要落实清洁环保的发展战略，需要着手推进以下几项工作：1、大力推广以气代煤、以电代煤，提升天然气和电能的消费比重。2、统筹考虑、科学测算省内建设新能源和省外引入新能源的比例关系；3、在安全的前提下，考虑提前布局一定的核电场址。

三、湖南能源的“稳定供给”战略

湖南大量能源需要从外引入，导致能源供给长期存在较大的不确定性，如果说短期内还可以通过上项目提升供给能力的话，从中长期看，随着政策收紧，储能将成为解决湖南能源安全稳定供应问题的唯一出路。

煤炭方面，完整的煤炭储备体系包括产品储备、产能储备、产地储备三方面，分别发挥应急补充、战略基础，及动态链接产地与产品储备的作用。产品储备，湖南需着眼中转应急和消费地应急的产品储备，结合交通发达优势，在大型交通中转枢纽附近建立应急产品储备，当部分交通不畅时，能够有效保障下游煤炭供给；同时依托煤炭消费企业完善煤炭资源储备，当上游供应链因人为不可控因素断裂时，能够有效地维持煤炭资源供给。产能储备，湖南应在安全的前提下保留一定的煤矿产能，同时进一步加强煤矿整合和产能升级改造，以湘煤集团为依托，确保煤炭资源需求量突然增加时能够立刻释放产量，加大煤炭资源供应。产地储备，湖南应结合蒙华重载运煤通道，与内蒙、陕西、山西等煤炭资源富集省份和陕煤化、国家能源集团等主要煤炭企业建立长期友好合作联系。

电力方面，在全球1.9亿千瓦的储能装机中，抽水蓄能占比超过90%，电化学储能占比7.4%，抽蓄依然是应用范围最广、能力最大、条件最成熟的储能首选，特别是国家发改委最近发文明确抽水蓄能电站价格机制，对抽蓄发展无疑提供了最大的利好。湖南多属丘陵地貌且水资源丰富，具备建设抽水蓄能电站的先天条件。值得一提的是，如果湖南抽水蓄能装机达到一定规模，加上华中地区特高压交直流环网成型，再考虑湖南电网与南方电网加强联络，湖南在全国电力系统中的地位将大大提升，有望从末端变为中枢，与交通一起真正实现“承东启西、南联北进”的枢纽作用。

天然气方面，世界上主要的天然气生产国和消费国都将天然气储备作为保障安全稳定供气的必要手段。以美国为例，每年冬季动用的天然气储备量达700亿立方米，是其日均消费量的40倍，另外还有约425亿立方米的未动用储备。日本天然气完全依赖进口，对天然气储备非常重视，但其储气方式主要是LNG储罐，储气成本较高，只要求80天的储备量；法国、意大利储备规模分别相当于100天、39天的天然气消费量。我国天然气对外依存度达到43%，湖南更是达到100%，近期，天然气期货价格创下三年新高，“淡季不淡”的现象令人心悸，一旦全球能源格局发生变化，“气荒”随时可能袭来。为此，我省的储气能力也应尽可能按照发达国家的高标准设置。

四、湖南能源的“价格低廉”战略

此处仅以各方反映较多的电价为例，从目前政策体系看，降低湖南电价主要有以下三种手段：

1、行政手段。近年我省逐步调低了火电、水电上网标杆电价和电网输配电价，优点是效果明显、执行快速，缺点是现有电价体系核价职能主要在国家发改委，省里没有话语权，且直接降价缺乏“买单”主体，等于直接实施利益转移，容易引发不满。此外，当前生产成本和运输成本已经不支持再大幅下调

2、市场手段。湖南电力市场自2017年实施以来，交易范围和降价幅度不断扩大。优点是采用市场化手段，符合改革方向，各方比较认可，缺点是降价幅度偏低（如2020年南方电网五省电力市场交易平均降价幅度约0.07元/千瓦时，远高于我省的0.014元/千瓦时水平）。从未来看，需要不断完善交易品种和交易机制，实施更加精准的降价扶持，避免“撒胡椒面”，如近年来湖南实施减弃扩需增发交易，通过用电低谷时期弃风弃水电量对指定的停产减产用户给予电价扶持，支持其复产或扩大生产规模，降价力度超过0.035元/千瓦时，效果显著。

3、政策手段。湖南一次能源资源匮乏、地处全国能源输送通道末端，电力生产、运输成本注定高于其他地区，推动终端用电成本居高不下，在电力格局没有发生大的变化情况下，降电价需要更多依靠政策引导。一是鼓励发展分布式能源，确保电力就近、就地消纳；二是鼓励发展综合能源，通过提高能源整体利用效率，降低用热、用冷成本来弥补电价下降空间不足。

考虑到降低电价诉求主要集中在工业，而我省工业企业主要集中在园区，降低湖南电价可以此为切入点：

1、各园区要成立独立售电公司，与区内所有工业企业签订合同，形成代理关系，进一步增加在电力市场中的议价能力，拿到更优惠的价格。

2、各园区要实施综合能源服务，以园区内所有企业用能需求为引领，充分利用标准厂房的屋顶建设分布式光伏发电站，有条件的园区可考虑建设分布式天然气电站，实施实施冷、热、电一体化能源供给服务，降低整体用能价格水平而不仅仅是用电价格水平。

3、先期可以国家级园区为试点，取得相关经验后逐步试点推向全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