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电力现货市场基本规则》制定深入看待电力体制改革

电力体制机制市场化改革一直是近年来经久不衰的热点话题，特别是现货市场运行之后，由于电力商品核心定价机制的变化，电价出现了更大幅度的波动，最受外界关注的就是2022年省间现货电价平均两块多，以及2023年山东在“五一”假期“发一度电反而支付一毛钱”的负电价事件，强有力地向公众宣传了电力商品也同其他与民生相关的商品（例如猪肉价格从最低几元钱到五十元以上）一样通过市场来进行定价。当然就像一百多一斤的车厘子并不会大幅提升人们购买水果的平均价格，大量的中长期覆盖电量来规避价格风险情况下，现货价格的波动也没有给用户最终结算价格带来过多影响。虽然所谓的“现货绝对电量”不多，但是现货市场“定价”功能却发挥着绝对性作用，其代表着电力商品定价方式的根本变化。自以9号文发布为标志的新一轮电改揭幕以来，各类市场规则如中长期交易规则、省间中长期、省间现货等规则相继发布，现货基本规则发布最晚，但是里面的内容却是各类市场规则中最贴近改革前沿的，也是最符合

《电力现货市场基本规则》

立意高远

不同于国外成熟市场动辄几百页的规则文档，现货基本规则仅有几十页，规则制定虽然不够细化，但是保留了维护市场运行、支撑市场发挥作用的基本要素，属于是对细则的高度浓缩，对比新一轮电改以来的其他规则，现货基本规则真正奠定了市场规则的历史，主要存在以下优点。

一是以现货为核心设计市场。其实市场很简单，就是供给方与需求方的总和，按照9号文要求，改革要解决“资源利用效率不高”“发电企业和用户之间市场交易有限”“电价调整往往滞后于成本变化，难以及时并合理反映用电成本、市场供求状况、资源稀缺程度和环境保护支出”等实际问题，而这些问题是基于电量平衡的中长期等交易所不能解决的，需要依靠基于电力实时平衡的现货市场。目前来看，也只有现货市场才能够发现准确的、精确到小时以内的分时、分地区的价格信号，现货基本规则也按照9号文以及配套文件要求，通过建立集中式的市场模式，将发用两侧全部电量纳入系统的出清优化，全部发电与用户均参与交易、电价调整迅速并且能够反映成本以及市场供需形势，同时根据各地实践来看，现货市场极大地提升了资源的利用率。因此，现货基本规则是以解决实际问题为导向、以“加快构建有效竞争的市场结构和市场体系，形成主要由市场决定能源价格的机制”为指导，符合新一轮电改的本质要求的市场设计规则。

二是基本发挥“有效市场”作用。在经济学领域普遍存在这样一种观点，资源配置手段包含“有形的手”与“无形的手”两种作用方式，其中“无形的手”是指市场自由竞争产生的秩序和规律，即供需关系，也就是所谓的市场手段，“无形的手”则是指从外部对经济生活进行干预的各种手段，例如政府宏观经济政策和行政手段，也就是所说的政府手段。需要注意的是，市场与政府关系紧密但又相互区别，两者发挥作用方式、作用边界均不相同，如果将政府手段方式写进市场规则，那么必然会扭曲经济关系，造成市场价格与实际价格的偏离（例如各地现货规则中的各类获利回收机制，就会影响发用两侧调节贡献与调节收益不对等，从而打消调节资源对于系统调节的积极性）。现货基本规则与其余规则不同，相对而言做出的妥协较少，全篇均是基于市场化的要求进行的市场设计，并没有将政府手段等其余内容写进规则，是一部纯粹的执行市场手段进行资源配置的规则，可以被誉为市场规则中的“一股清流”。

三是以结算环节促进市场耦合。由于结算环节中反映的是最终的市场交易逻辑，现货基本规则的结算环节对以中长期全电量结算和以现货市场电量全电量结算这两种方式下的结算公式分别进行了描述。结算方式一种设计了集中式市场通用的全电量结算方式，发电侧全部电量按照所在节点价格进行结算，中长期交易作用场外的避险机制进行差价结算，还原了现货市场最基本的经济关系。与此同时，现货基本规则还考虑了与之前中长期“照付不议、偏差结算”方式的衔接，为此完善设计了中长期与现货差量结算的方式二结算公式，并且将市场经营主体与结算参考点价差（即位置信号）的经济关系补全至结算公式之中，理顺了结算关系的经济逻辑，消除了市场中大量的不平衡资金。这对厘清中长期交易与现货市场的关系具有重要意义，特别是明确了在集中式全电量市场中，如何在采取中长期全电量结算的方式下，确保现货市场中实现全电量进行结算。这是市场规则首次进行整体性、系统性的设计，实际上完善了中长期与现货市场两种交易机制的有效衔接，促进了市场的耦合发展。

《电力现货市场基本规则》

取得成功的背后原因

现货基本规则的发布，可以说是现货市场建设的一座里程碑，是电力体制机制市场化改革走向深化的标志，现货基本规则是多年改革经验的结晶所在，规则设计的先进性并非偶然，可以总结为以下原因。

一是对市场的认识越发深刻。人们的思想总是会随着事物的发展而发生转变，国际上有大量先进的电力市场经验教训供我们参考，国内也有多个现货市场试点省份实践经验供我们学习，随着电力市场化改革的不断深入，人们对现货市场的理解逐渐深刻，对于两个市场的定位也有了清晰的认识。由于我国以计划模式起步，现货属于新鲜的“舶来品”，在最初的市场建设中，人们普遍认为现货就是中长期偏差的那部分电量，按照“中长期交易为主、现货市场为补充”的模式建设。但得益于市场本身就是一个自行纠偏的场所，在现货市场的运行实践中，现在大部分人已经意识到这种思想的局限性（但是这种片面想法的后遗症依然在阻碍市场建设，导致资源配置方向由发电成本最小向与中长期偏差电量最小偏离），越来越清醒地认识到现货市场的重要性，从“现货市场为补充”，经历“现货市场发现价格、中长期交易规避风险”到更进一步的“现货全电量优化、中长期作为场外避险机制”，现货市场带来的是市场价格“质”的变化，这已经超脱了人们早前对于“中长期电量、现货电量”的不同理解与争议。从时间轨迹向前看充满了不确定，但是顺着回头往后看，会发现我们对于市场的认识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而正是这种思想的转变，才促使现货基本规则这部真正顺应市场化改革的市场规则出台。

二是重视以现货为中心的市场体系。现货基本规则虽然冠以“现货”的名头，但其实并没有单独基于现货市场编写，而是体现了市场体系的系统性原则。在建设全国统一电力市场体系要求下，电力商品价值被细化为电能量、平衡、调节、有效容量，其中电能量与平衡价值通过现货市场定价，调节价格通过辅助服务市场确定，有效容量价值通过容量补偿机制体现，同时电能量还通过场外的中长期交易来规避价格风险，可以看到，其中现货市场起到核心作用，在现货基本规则中单独设定了一章来专门设计各种市场的衔接，以现货市场作为“中央处理器”、为各市场留下了“接口”，不仅考虑了当前的衔接，在未来各类市场完善之后，规则的“接口”设计使得现货基本规则确立了核心地位同时也不会过时。由于现货基本规则是基于市场体系设计，现货市场已经有了“指挥”各市场的能力，将会推动所有市场的同步发展，这也是现货市场规则设计先进的重要原因，奠定了现货基本规则作为规则体系这部“电脑”的“CPU+主板”的核心地位。

三是市场经营主体的广泛参与。不同于其余运营机构与行业协会设计、行政机构批准并发布的、“先定调后征求意见”的交易规则、公告，现货基本规则在起草过程市场经营主体就已经深度参与，经过了充分且激烈的讨论与研究，前后历时4年（从市场主体承担课题研究算起），当然这也是现货基本规则“大器晚成”的原因之一。市场是公平高效、开放竞争的市场，所有市场经营主体、运营机构都是市场中的参与者，并且改革后的利益调整对于市场经营主体的利益调整最大，如果仅有行政与运营机构负责规则的制定，虽然规则起草过程会加快，但是很难保证计划体制下的配置资源权力拥有者制定的市场规则能够发挥出多少市场作用。竞争贯穿着市场的始终，在未来资源配置方式是在政府的调控下、运营机构的组织下、最终由市场经营主体竞争确定，市场经营主体才是市场化环境下资源配置的主力军。现货基本规则起草时采取了允许市场经营主体深度参与的工作机制（为主），使得市场主体的意见建议得到采纳，现货基本规则在与新一轮电改方向适配以及实际落实层面基本没有争议，这是其余规则所不能比拟的。

习总书记曾强调，“在新时代，中国人民将继续自强不息、自我革新，坚定不移全面深化改革”，电力体制机制改革也遵循同样的道理，既然是改革，那就不能走封闭僵化的老路，必须坚持正确的方法论，激发创新活力，不仅是体制机制的“新”，更要体现思想意识的“新”，要改革必须打破陈旧思想的障碍，现货基本规则无疑是一次成功的探索，其余规则的设定也应参考解放思想、注重改革的系统整体协同、开放主体参与的工作机制，顺应新发展理念，降低改革试错成本，为全面深化改革提供根本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