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关丑闻”下的新奥模式

     1月7日上午，国内部分网站论坛及博客发表了一个引人注目的帖子，主题是《山东聊城一燃气公司公共关系维护计划表》，帖子称该燃气公司就是新奥集团。
　　随后，新奥集团否认相关计划表的真实性，并发表声明称已报警。
　　然而，涉及企业的声明，并没有掩盖住民众对官商“潜规则”的种种质疑。
　　在这个被解释为“虚假”的公共关系维护表后，作为国内最大的民营燃气分销商，一向低调的新奥集团以及其攻城拔寨式的扩张模式，再次引人注目。
　　
　　本报记者孙勇杰、韩洪刚 发自廊坊、聊城
　　1月9日，凌晨，河北廊坊市经济开发区，苦寒。一片空旷的土地上，凛冽的北风，让路边没有化掉的积雪又冻成了冰块。
　　开发区的路上，几乎看不到人影儿。
　　没有人会想到，就在一条起名为“鸿润”的岔路上，新奥加油加气站前，排起了一条近百米长的汽车长龙，正在等待着加气。
　　“便宜啊，几十块钱就能装满，跑趟唐山，来回还有富余。”凌晨5点，出租车司机李洪源说，天天这儿都是这样，到了周末的日子人会更多。
　　显然，聊城爆出虚假公共关系维护计划表事件，并没有影响新奥集团的步点。

　　“虚假”的公关账单

　　1月7日，国内部分网站上出现了一张名为《山东聊城一燃气公司公共关系维护计划表》的帖子。
　　帖子的主要内容是聊城新奥燃气公司2009年度“公共关系维护”的账单。
　　这张账单上，列出的维护对象共计212名，涉及聊城从上至下各级官员，表明了维护项目和具体金额，共计106万元。
　　这个帖子，迅速在网上被大量转载并引起广泛关注。
　　当天，有媒体致电新奥集团和聊城市有关部门，均未得到明确答复。
　　1月8日，新奥集团发表声明称，“公关计划”为虚假事件，同时表示，聊城燃气集团已于1月7日下午，向当地公安机关报案。
　　然而，一个涉及企业的声明，并不能给潜意识里对官商潜规则有很深“认同感”的民众以圆满的答复。
　　随后几天，网上都出现了网民质疑的声音。
　　“这张表从格式上看，不是我们新奥集团通用的表格制式。”1月12日晚，廊坊新奥总部人士说，对于内容，他没有明确判断真伪。
　　上述人士说，新奥集团是在香港上市的大公司，经过十多年的发展，内部体制相当完善，文件、数据表格制式都是统一的，网上流传的表格明显有差别。
　　“明年整个集团减少行政开支，一下子就是一两个亿，即使为了维护公共关系去送钱，也不会只送那么点钱吧。”新奥总部内部人士也表示，据他们了解，一般的企业都有维护公共关系费用的。
　　在这张虚假的“公关计划”上，公共事业局、物价局相关领导的维护费用，均超过或者接近市长的维护费用。
　　据熟悉燃气分销操作模式的业内人士分析，从这个费用数目比较上来看，制作这张虚假“公关计划”的人，对燃气分销关键点还是比较了解的。
　　“燃气分销商能不能拿下一个城市的燃气供应项目，公共事业局是个‘现管’单位，而各地燃气具体定价，当地物价局是有发言权的，这决定了分销商的最终利润。”1月9日，业内人士说。
　　1月12日，新奥一内部人士也认同这一观点，同时他个人推测，这张表格极有可能是新奥的竞争对手制作，用来陷害新奥集团的。
　　截至记者发稿时，新奥集团及聊城政府方面均未对外透露相关事件的调查情况。
　　“名单的事情，我认为不可能是真的。2008年送了吗？至少我没收到。”1月12日，聊城市人大副主任郭秀华对时代周报记者说。
　　“新奥是廊坊的招牌企业，这些年都是一点一点谈下来的生意，有好多地方，要谈几轮，才能拿下项目。”1月11日，驻廊坊的当地记者说，这个账单真伪，廊坊本地也没有明确说法。
　　据该媒体同行了解，新奥集团作为国内最大的民营燃气分销商，近年一直在全国范围内“跑马圈气”，而要拿下其他城市的燃气供应权，肯定是要跟当地政府先谈妥的，很多地方都要提供其他方面的合作，企业正常的公共关系维护总是有的。
　　山东聊城新奥燃气公司，恰恰是新奥集团走出廊坊的第一步，其运作堪称新奥模式的一个样本。

　　新奥模式的范本

　　1999年12月26日，聊城1300多户居民用上了新奥公司提供的天然气，这标志着聊城结束了没有管道天然气的历史。
　　对于新奥集团来说，这是向外扩张的第一步，在此后关于新奥的报道中，多数都会提起山东聊城这个关键的起点。
　　通气点火的当天，聊城举行了隆重仪式，中国光彩事业促进会副会长胡德平、山东省政协以及河北省政协等都派代表参加了。
　　时任中国光彩事业促进会副会长的胡德平，是新奥进驻聊城的关键人物。
　　“1998年，聊城刚撤区建市，开始招商引资。当时，是胡德平先生介绍新奥来聊城的，他当时是中国光彩事业促进会副会长。新奥燃气是中国光彩事业的一个项目。”1月13日，引进新奥燃气项目的负责人、时任聊城市副市长的郭秀华回忆。
　　“作为我们来讲，是招商引资，对光彩事业来讲，是扶持贫困地区发展。”郭秀华说。
　　据郭秀华回忆，谈判进行得很艰苦，谈了两三个月才定下来。
　　谈判的最终结果是，新奥拥有聊城城区的管道天然气独家经营权、政府占10%股份，
　　新奥集团总投资1.2亿元，建设聊城市天然气输配工程。
　　1999年8月1日，聊城新奥燃气有限公司成立，注册资金1600万元人民币，担负着整个聊城市天然气管输工程的独家建设和运营。
　　截至2008年底，聊城城区使用天然气的家庭已近8万户，1200多辆出租车也天天“喝”着天然气在城市里奔跑。
　　作为这个项目的引进者，郭秀华认为，近10年的时间，新奥燃气总体还是个很正规的企业。
　　据资料显示，合作初期，新奥拿出一部分钱，帮助聊城做了些公益事业。
　　“政府不花一分钱，解决了城市管道燃气使用问题，自然对新奥是‘高接远迎’的。”郭秀华说。
　　1月13日，聊城燃气办主任马林表示，新奥为聊城带来的服务，对于城市的供气条件改善，作出了很大贡献。
　　然而，聊城民众对新奥独家经营，却颇有微词。
　　“一个出租车改装费5300块，1000多辆出租车多少钱啊。别的地方，也就2000、3000块一辆，聊城一个够外地装俩的。加气的时候看合格证，不是它改装的，不给你加。”聊城出租车司机张耀胜说。
　　走访中，多数民众认为，如果有一家能跟新奥竞争，起码服务会更好些。
　　“现在回头来看，独家经营，可能有些问题，一些老百姓，或者网上也有反映，说新奥有一些霸道。”1月13日，现任聊城市人大副主任的郭秀华说，“我也希望能再引进一家有个竞争。我们与新奥签合同时，没有一个企业来竞争。合同的内容也只是针对居民供气，没有预见出租车加气的问题。如果现在有企业能解决管线供气问题，也不是没有机会再进入聊城形成竞争”
　　无论如何，对于新奥而言，之后诸多城市的迅速扩张，或多或少都带有“聊城经验”的影子。

　　低调的发家史

　　“聊城新奥是由杨总（宇）来负责，他是王玉锁从中石油挖来的，很能干。”郭秀华说，1999年新奥到聊城的时候，一手创办新奥的王玉锁及其家族，已经不太涉及具体业务了。
　　据新奥总部员工介绍，在这家截至2008年9月已经拥有员工2.4万、固定资产240亿的民企，董事局主席王玉锁已经成为精神层面的领袖了。
　　网上流传的“公关账单”让新奥集团成为舆论关注的焦点。
　　然而，在创业的初期，一向低调的王玉锁，扮演着决定性的角色。
　　“以前是个送煤气罐的”，在廊坊，这是几乎所有提起王玉锁的人都会脱口而出的一句话。
　　“王玉锁没有什么关系，穷孩子出身，卖过瓜子，送过煤气，后来开过出租车公司。”廊坊市熟悉王玉锁的退休官员说。
　　上世纪90年代初，天然气下游行业开始逐渐放开，允许国有零散气井与外界合作开发。
　　据报道，王玉锁直接到华北油田包了几口气井，正式进入天然气行业，“民企涉足能源产业，当时面临很大压力。”
　　1992年，王玉锁成立新奥燃气有限公司，随后为廊坊市开发区供气。
　　1994年，王玉锁把管道输送燃气项目引入廊坊市区，使廊坊市成为河北省第一个用上管道天然气的城市。
　　此时，国内其他燃气供应公司刚刚成立。
　　采访中，熟悉王玉锁的官员以及新奥内部人士，都表示新奥的起家跟中石油管道局驻地廊坊没有直接关系，但是没有人否认，这个中央直属单位对新奥的发展起到积极的影响。
　　“管道局驻地廊坊，还是给新奥提供了一些引进专业人才的机会。”1月10日，当地一名了解内情的资深记者表示，新奥集团能获得燃气分销权可能也与此有关联。但这个说法没有得到新奥集团的证实。
　　获取国家垄断能源的分销权，是新奥起步以及迅速壮大的一块基石。
　　之后，国内专业商业杂志分析王玉锁创业之路时，曾明确表示，没有足够的内部资源和机遇，复刻其成功之路的可能性就微乎其微。
　　1998年，原国家计委确定“西气东输”重点工程，在这个工程中，驻地廊坊的管道局发挥了重要作用。
　　“西气东输”工程，成为新奥燃气发展史上的一个重要转折。
　　1999年，随着“西气东输”工程的实施，新奥集团在辽宁省葫芦岛和山东聊城注册燃气分公司，利用附近的气源占据两座城市。
　　2000年3月25日，国家“西气东输”工程建设领导小组宣布，前期工作正式启动，已经积累了“攻城略地”经验的新奥，开始沿着“西气东输”的路线迅速扩张。
　　次年，新奥燃气在香港创业板上市，并于2002年6月转往主板挂牌。
　　截至2008年9月底，很少进入公共舆论视野的王玉锁以及他一手筹建的专业团队，已经在国内80多座城市及美国、欧洲、香港等国家和地区设有分支机构。

　　审视新奥模式

　　“从事垄断性极强的能源产业，又涉及了城市基础建设，新奥集团必然要跟政策、政府打交道。”1月13日，业内人士说，一定程度上说，新奥模式是一种政经一体化的民营模式，并不为过。
　　据廊坊干部介绍，不少政府机关单位退休干部，都在新奥集团再上岗，新奥是廊坊的龙头企业，跟政府的关系一向很好。
　　新奥集团在廊坊开发区的总部，一次性就买了两个村子的土地，目前新奥集团在廊坊的高尔夫球场就有两个。
　　新奥集团董事局主席王玉锁的简历显示，其本人现任中国民间商会副会长，河北省工商联副主席，廊坊市政协副主席等职务，并曾担任过全国工商联执委会副主席。
　　此前，中国经济时报报道王玉锁时，总结新奥的成功，就是在不断跟政策赛跑。
　　2003年，担任全国政协委员的王玉锁，也曾提出过在燃气市场化前提下，要给市政公用行业特许经营立规矩等建议。
　　一个事实，王玉锁的多重身份，包括其从事公益慈善事业，都为新奥集团发展提供了积极因素。
　　根据国家规定，目前长输管网的天然气成本主要包括两部分：天然气出厂价+管道输送费用，两项价格均由国家发改委统一制定。
　　天然气经过长输管网到达各城市后，各个城市的天然气价格由地方城市燃气公司提出，价格变化需要听证。
　　长输管网的天然气成本和城市燃气公司经过听证确定价格差价，便是燃气分销商获得的利润。
　　据报道，以北京为例，目前城市管网最终价格是长输管网成本的两倍，利润相当优厚。
　　燃气分销商要扩展燃气供应，首先就要跟地方政府达成一致，获得城市供应权，政府的优惠政策越多，燃气分销商铺设管道的费用就越低；城市管网最终定价越高，燃气供应上的利润也就越多。
　　“任何一家燃气分销商都会跟地方政府处理好公共关系的，不光是新奥。”1月11日，熟悉新奥的当地记者说，新奥集团包括支持慈善公益事业、实现政经一体化的“新奥模式”，是目前体制的必然产物。
　　1月9日，廊坊，新奥总部培训中心的停车场上，停满了来自全国各地的大巴。
　　“突然冒出来的‘公关计划’，并没有影响新奥的正常运作。”新奥总部的人士表示，目前集团正在召开去年年终会议，部署今年的工作。
　　据新奥内部人士称，比起“公关计划”这点风波，中石油、中海油以及中石化近年一起在燃气城市管网领域进军，更值得作为国内最大民营燃气分销商的新奥好好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