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年 田湾一期经历了什么？

黄海之滨，江苏连云港港口码头一片繁忙景象，一批又一批货物从这里或走进国门，或走向世界。

（来源：微信公众“中国核工业”  ID：cn_industry  作者：申文聪）

这个中国首批沿海开放城市之一，同时也是“一带一路”交汇点的城市身上，镌刻着探索对外开放的众多印记。其中，最亮眼的无疑是寄托了彼此友好互信的中俄核能领域迄今为止最大技术经济合作项目——田湾核电站。

1999年10月20日，连云港市高公岛乡柳河村田湾，广阔的工地上分外热闹。在鞭炮齐鸣、锣鼓喧天中，田湾核电1号机组开始浇筑第一罐混凝土（FCD）。相隔不到一年，田湾核电2号机组FCD。两台机组相继跨过“零点”，宣告了田湾核电一期工程全面开建。

20年间，不惧创业艰难，无畏运行坎坷，田湾核电一期工程始终在追求卓越中砥砺前行，一座现代化的核电站傲然伫立在黄海之滨。

大浪淘沙，沉者为金。

田湾一期工程自投入商运以来，已累计发电约1900亿千瓦时，在创造了良好的运行业绩、经济效益、社会效益、环境效益的同时，“中俄核能合作的典范项目”也已成为其最具影响力的标识。

田湾核电一期工程两台机组均采用俄罗斯VVER－1000改进型核电机型，是俄罗斯承建的“交钥匙”工程。工程建设高峰期，俄方派遣的支持团队多达上千名人员。

回首来时路，在中俄双方的合作中，由于理念和工作方法等的差异，分歧与矛盾时有发生。

“俄罗斯的核电设计、建设、制造自成一套体系，大部分形成于上世纪80年代。田湾核电一期工程建设开启时已是90年代末、20世纪初，相隔十几年，当时我们国家已经有了自己的标准。两套标准相差比较大。” 全程参与了一期工程土建、现任江苏核电有限公司工程建设二处副处长的付名军表示，围绕标准的选择，双方经过相当艰难的磨合、商讨才逐渐达成了一致。

在机组仪控系统的选择上双方也出现过分歧。

当时，俄方认为主控室应采用技术成熟的模拟仪表控制系统，中方则认为全数字化仪控系统会是未来的主流。一轮轮开会，一轮轮论证，一轮轮沟通，最终，俄方尊重中方的选择。

然而，争执也好，摩擦也罢，现场的气氛却并非想象中的剑拔弩张。参与过一期工程建设的中俄人员均不约而同地表示，那些只是微不足道的小插曲，深情厚谊、大力协同才是现场铿锵有力的主旋律。

“俄方派了强大的团队来支持我们的工作，专家的技术、能力都非常优秀。工作中，我能感觉到俄方专家很真诚，是真心实意地在和我们一起建核电站。” 付名军说。

2001年10月，为了工程设备的调试和运行，尼古拉·采宾第一次从俄罗斯来到工程现场。工作伊始，千头万绪、焦头烂额。尼古拉在现场足足忙碌了一个星期才把工作理顺。这期间，紧张的工作节奏让他都没顾上吃过一顿午饭。

“中方人员做事充满激情，我很佩服他们为了工程建设面对一切困难都饱含热情地去克服。我们的合作也非常顺畅，大家都是怀着很好的意愿去解决问题的。”如今，尼古拉已在田湾核电工作了18年，早已将这里视为他的第二故乡。“这是因为我们有一个共同的目标——建成当时世界上最好的核电站。”

上世纪90年代末，俄罗斯国内经济萧条、百废待兴，亟需通过田湾核电站的建设证明自己的工业实力，同时拉动本国核工业的再兴。

而我国的核工业者，也憋着一股劲儿，想通过建好田湾核电站，为中国能与世界一流核电国家一较高下打下基础。

这些成为双方精诚合作的共同基础。

“田湾核电一期的两台机组在很多设备上都有细微的差别，即使是在时间很紧的情况下，俄方也会在设备设计中不断进行优化，这是我们田湾人不断学习的一点，同时也迅速在二期工程中得以实践。”江苏核电党委副书记、总经理申彦锋如是说。

2007年，一期工程迎来了重大时刻——两台机组均在这一年投入商运，开始发电。

一期工程机组单机容量106万千瓦,采用全数字化仪控系统增强系统安全性，开国内之先河；采用国际首例堆芯熔融物捕集器，成为第三代核电技术标杆……一系列先进的设计和安全措施，让其完全满足国际第三代核电站的安全要求。

如今，一期工程已成为俄罗斯向国际推广VVER核电技术的标杆工程。“田湾核电站是我们中俄双方共同的骄傲和自豪。” 尼古拉·采宾说。

挑战老师

田湾一期商运12年来，在主控室的操作岗位上，操纵员们不分昼夜地守护着核电站运行；厂房内，巡检人员日复一日地进行着系统设备的参数检查。截至目前，1、2号机组从未发生过任何危及核安全的事故、事件。

为确保核电安全万无一失，照章办事是他们铁的纪律，不允许出现一丝一毫的偏离。

“运行最讲究的就是遵守程序。操作单上哪怕有100项任务，我们也要按顺序逐项完成，绝不能打乱。规程上说分两次拧开阀门，一次拧二分之一圈，我们就绝不能一次把阀门拧开。”江苏核电首批高级操纵员、曾在一期工程运行一线上工作多年的江苏核电现任运行一处处长王伟告诉记者。

看似机械、重复、单调、束手束脚的工作下，“一次把事情做卓越”的工作理念也在悄然改变着这些运维人员。

“在机组调试的3年间，俄方为我们运行人员配了‘伴随队’，指导我们运行核电站，在此过程中，我们不断学习、总结他们的经验技术。机组一投入商运，我们就开始独立掌控全局。”王伟说。

几年独立运行下来，他们的经验与能力与日俱增，从成长走向成熟。重新审视俄方的技术，他们发现“老师”并不是不可超越的。

第一次勇于“吃螃蟹”的挑战始于2012年。

“有段时间反应堆系统经常因为冷却剂泵的原因要停下来检修，最多的时候一年停了9次。找到原因后，经过分析，我们大胆提出了改进方案。但是当时我们并不知道改后的效果会怎么样，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也承受了很大的压力。”运行一处高级操纵员、学习副值长张瑞告诉记者。

“好在结果圆满。后来，这一改进被俄罗斯应用到了他们国内的VVER机型上。”作为一名运行人员，张瑞对于第一次挑战成功充满自豪。

改进形成的两项发明《主泵止推轴承润滑冷却回路稳压系统》和《主泵止推轴承防氮气进入水封装置》，于2017年2月正式获俄罗斯国家专利局发明专利授权，一举实现我国核电领域对俄专利申请零的突破。

从俄方继承而来的核电站管理程序、运行程序等，运行人员也开始持续地优化、细化与改进。

挑战的同时，自主创新的烙印也深深地印在了一期工程的基因中。

优化改造换料机控制系统提高装卸料作业效率；改造线啜漏系统缩短燃料完整性诊断时间；在大修卸料过程的同时进行燃料包壳密封性检查；加装变频器和改进转接器大幅提高工作效率；用双臂机械手代替原来的单臂机械手……

在俄罗斯原有技术基础上，一期工程逐步进行技术和设备的国产化与自主化，在VVER机型上刻下众多自己尝试和探索的印记，收获经验与启示。

“创新，既要创新技术与设备，更要创新管理理念。”

王伟告诉记者，田湾核电以“负接口”为导向，进行精细化管理，坚持“人等工作”，杜绝“工作等人”。以一期工程为例，“在大修开始前三个月到半年，我们就开始安排每个人员的任务。”“以前我们的工作是控制到小时，现在则精确到分钟。”

功不唐捐，玉汝于成。

2007年底，1号机组第一次大修长达108天；

2018年，1号机组第11次大修工期缩短为26.72天，创同类型机组最短纪录。

2007年，在全世界在运的400多台核电机组中，田湾核电1、2号机组WANO综合指数世界排名位列300名开外；2017、2018年，连续两年，2号机组WANO综合指数排名世界第一，运行业绩优异。

截至目前，依托一期工程，其业主单位江苏核电获省部级以上科技成果90项，专利授权110项，专利受理108项。

缔造新的关系

田湾核电基地规划建设8台机组，如今，二期工程3、4号机组也已全面建成投产；三期工程5、6号机组正在如火如荼地建设；7、8号机组的总合同业已签署，预计2021年开工建设。

“一期工程积累的丰富的技术、管理经验，锻炼出来的优秀人才，很好地作用于二期工程。我自己就是从一期到二期的。那时，我们已经很少再依赖俄方了，他们支援的人数也与一期有了天壤之别，很多时候都是靠我们自己解决问题。从二期开始，俄方也在积极地向我们吸取经验。”付名军说。

栽下梧桐树，引得凤凰来。

通过后续的合作，俄方对中方有了崭新的认识，积极、主动与江苏核电接触，谋求更广泛的合作。

“江苏核电充分发挥一期工程综合性能指标全球领先的技术优势、利用VVER机组全球市场规模优势，携手与俄罗斯逐步参与到国外同行技术、产品、服务的交流合作中。”政工办副主任陈刚说。

“过去我们在各个方面都取得了优秀的业绩，但如今核电行业面临的市场化程度越来越高，与其被时代浪潮淹没，不如敢立潮头，赢取新的发展机遇。”2019年6月，江苏核电党委书记、董事长马明泽与俄罗斯原子能服务公司在莫斯科共同签署了《技术服务领域战略合作协议》，同时签订了《土耳其阿库尤核电站技术管理人员培训项目合同》。这是双方公司在技术服务领域签署的首份合作协议，也是中俄合作向第三方提供核电技术服务的首次尝试，开启了双方技术服务领域合作新篇章。

土耳其、孟加拉国、白俄罗斯、保加利亚、芬兰……

技术服务、人员培训、产品提供、设备可靠性提升、国际交流……

积极响应“一带一路”倡议，中俄双方正在充分发挥和整合各自优势资源，在多个领域深入合作，利用自身地缘优势共同搭建形式更加多样的市场开发平台，共同向中国、俄罗斯以及第三国，特别是“一带一路”沿线国家提供高质量的核能技术服务，打造中俄核能合作的响亮品牌，为双方共同实现可持续发展创造条件。

而在此过程中，从跟跑到并跑、从师生到伙伴、从追求卓越到剑指海外，江苏核电也已与俄方缔造了新的合作关系，为今年中俄建交70周年献上了一份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