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力市场的逻辑起点与本质特征——“无现货、不市场”的解释及相关政策建议

“无现货、不市场”以特殊的语言逻辑形式，强调了现货市场在电力市场中的核心地位和关键作用。按照这个观点总结和分析九号文件发布以来我国电力市场改革，可以看出现货市场建设的总体趋势。一方面，国家持续推进电力现货市场建设，2019年出台了《关于深化电力现货市场建设试点工作的意见》，第二批电力现货市场改革试点也将启动；另一方面，国家积极推动与现货市场相适应的电力中长期交易市场建设，如提出了签订分时段带曲线交易合同的具体要求。但是，认真分析目前试点省电力现货市场和各省中长期交易的市场组织方式和价格上下限管制政策等方面存在的不足及产生的原因，可以发现，我们对这个观点的理解还不深刻、全面和准确。“无现货、不市场”不仅强调了现货市场的重要性，还隐含地指出了电力市场建设的逻辑起点和本质特征。特别是后面两项的价值，需要做进一步的解释和说明。目前，我国电力市场技术条件已经基本具备，电力市场建设和运行也有一定经验的背景下，充分认识现货市场在电力市场中的特殊作用和价值，对提升当前我国电力市场建设水平和效果有重要意义。

（来源：微信公众号“中国电力企业管理”作者：叶 泽）

现货市场是电力市场的逻辑起点

电力市场由多个功能性子市场组成。在这个市场体系中，哪个功能性市场起主要作用？目前我国建立“以中长期交易为主，现货交易为补充的电力市场”，逻辑起点似乎在中长期交易。笔者认为，现货市场才是电力市场的逻辑起点。

电力现货市场的特殊性和复杂性

一般商品市场也有期货和现货市场。在一般商品现货市场中，对于供求平衡差异有三种基本的平衡调整方式。第一种是价格调整。由于存在需求价格弹性和供给价格弹性，当出现供大于求和供不应求两种情况时，买卖双方会及时调整价格，通过价格变化引导供给、需求分别变化或者供给和需求同时变化，实现供求平衡。这是最典型的、最有效，通常也是成本最低的现货市场供求平衡差异的平衡调整方式。第二种是存货调整。具体又可分为买方存货调整、卖方存货调整和买方、卖方利用第三方存货调整三种。以卖方存货调整为例，在供大于求的情况下，卖方可以将多余商品放入仓库存放；在供不应求的情况下，卖方可以使用自己或者借用第三方的存货增加供应，实现供求平衡。买方也可以利用自己或者第三方的存货进行现货市场供求差异的平衡调整。除买方和卖方的分别调整外，买卖双方也可以利用存货同时进行平衡调整。第三种是延时或者提前平衡调整。一般商品现货市场中出现的供求平衡差异还可以通过延时或提前供给和延时或提前消费两种方式进行调整。因此，在一般商品的现货市场中，供求平衡差异的平衡调整方式很多，而且成本较低，供求平衡差异或者现货市场问题不突出。

由于电力商品不能储存，没有买方、卖方或第三方存货；电力产供销同时完成，不能延时或提前生产或消费，因此，在一般商品现货市场中行之有效的存货调整，延时或提前调整在电力现货市场中完全不适用。由于电力产供销平衡以光速完成，电力供给和需求的瞬间价格弹性很低，而且还受电力生产与使用的技术条件的限制，因此，电力现货市场中价格调整的适用范围和程度实际上很小。电力现货市场供求平衡差异很难进行平衡调整的事实使电力现货市场相比于一般商品市场显得异常特殊和复杂。

电力现货市场的重要性

一般商品现货市场中也可能出现供求平衡差异难以平衡调整的问题，但是，并没有和不能引起足够的重视。电力工业作为国民经济与社会发展的基础设施，电力供应必须得到保证，否则会产生巨大的经济和社会损失。因此，电力现货市场中供求平衡差异是否能够得到有效的平衡调整，是电力市场改革的前提和基础。

正是由于电力现货市场的复杂性与重要性的双重因素影响，国内外电力工业最早都采用了发、输、配和售电垂直一体化经营形式。在这种体制下，电力调度机构可以在更大范围内使用各种灵活资源，集中和综合使用多种平衡调整机制，不仅完成电力交易，也保证现货市场供求平衡。英国等发达市场经济国家的电力工业在电力市场改革前采用国有经营体制，这也与电力现货市场的复杂性与重要性有关，因为国有企业可以在不计较利益的情况下满足电力调度机构提出的各种平衡调整需要。

从这个角度分析，对电力市场进行改革，就必须首先面对和解决电力现货市场中供求平衡差异的平衡调整问题。现代社会经济条件下电力供给与电力需求都充满不确定性，给电力供求平衡调整带来了更大的挑战。一方面，随着风电与光电等新能源发电比例的增加，并与传统水电结合在一起，电力供给在时间和数量上的不确定性进一步增加；另一方面，经济社会发展不确定性的增加和自然环境变化的不确定性，同时增加了电力需求的不确定性。虽然现在电力负荷预测技术和电力生产管理手段有很大的改进，但是，两方面因素的组合使电力现货市场供求平衡差异的不确定性相应增加。与此同时，随着现代社会技术进步与生活质量提高，社会对电能质量或电力安全可靠供应的要求进一步提高。这两种相互冲突的影响对电力市场供求平衡差异的平衡调整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成为优先于电力生产效率和体制机制选择的目标。

现货市场是电力市场中其他市场的基础和依据

国外成熟电力市场体系建设与运营的经验表明，现货市场是整体电力市场体系的基础和依据。首先，中长期市场的功能主要是为市场主体锁定现货市场价格、规避现货市场价格风险；也就是说，如果现货市场没有价格风险，或者有其他更好的风险管理工具，中长期市场可以不必存在。现货市场对中长期交易的影响还表现在三个方面：一是现货市场价格与合同交易价格的差可以衡量现货市场的价格风险及评估中长期交易风险管理的有效程度；二是现货市场的平均价格水平及变化趋势往往作为中长期交易的参考价格；三是在差价合同情况下现货市场价格也是影响不同效率发电机组替代和资源配置效益的决定因素。其次，其他功能性子市场直接依赖现货市场交易价格。比如，调频服务市场、电力期货、期权交易市场和输电金融权交易直接与现货市场耦合联动；备用和容量市场价格一般也参考现货市场交易价格决定。因此，电力现货市场无疑是整个电力市场体系的中枢和逻辑起点，强调逻辑起点是因为其他功能性市场几乎都服务于现货市场，或者从现货市场中派生出来。

我国电力市场目前主要是中长期交易市场，第一批8省（区）电力现货市场还处在试结算阶段。不过，在中长期交易市场与现货市场的关系上，2019年国家出台的《关于深化电力现货市场建设试点工作的意见》中指出：“建立以中长期交易为主，现货交易为补充的电力市场。”这个表述可能主要考虑了两个市场的交易电量规模，没有考虑市场体系中不同功能性市场之间的逻辑关系。根据上面的分析，电力现货市场在电力市场体系中发挥主导作用，中长期市场服务于现货市场。现货市场交易数量虽然小，但是，在交易机制设计上更加专业和复杂，更能体现电力商品、电力工业和电力市场的特殊性和复杂性，因此更加重要和关键。相反，中长期交易虽然交易数量规模大，但与一般商品市场的合同交易差别不大，与电力市场中其他功能性子市场关系不大，而且成交数量与价格受现货市场成交价格与数量的影响。因此，中长期合同交易市场不能作为电力市场的主要和关键部分；考虑成交电量因素和风险管理功能，可以作为电力市场体系的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