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应对能源危机举措及趋势研判

欧洲应对能源危机举措及趋势研判徐悦 

（来源：微信公众号“中能传媒研究院”作者：傅天伊 电力规划设计总院国际部国际合作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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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源危机下欧洲能源总体情况

（一）对俄能源依赖严重，面临天然气供给硬缺口

在俄乌冲突之前，欧盟对俄罗斯的能源依赖度较高，煤炭、石油和天然气的第一进口来源国均为俄罗斯。2021年，俄罗斯的原油供应占据了欧盟原油进口总量的29%，俄罗斯天然气约占欧盟天然气总进口量的41%。2021年，欧盟进口了1550亿立方米的俄罗斯天然气，其中包括1400亿立方米的管道天然气和150亿立方米的液化天然气。在欧洲各国中，东欧国家对俄罗斯天然气的依赖程度普遍较高；西欧国家中，德国对俄罗斯的天然气尤为依赖，一半以上的天然气都来自俄罗斯。

图1 2020年欧洲各国对俄罗斯天然气依赖程度（%）

目前，欧盟已完成了对俄罗斯煤炭、石油的禁运制裁决策，俄罗斯天然气供应尚未完全中断。欧盟虽宣布俄罗斯天然气替代计划，但由于输气管道、海运基础设施建设周期较长，其他天然气供应国产能较为有限，欧盟目前仍然面临着天然气供给硬缺口的问题。

（二）气、电价格呈分段走高态势，在俄乌冲突助推下进一步波动震荡

早在俄乌冲突爆发之前，欧洲天然气价格就已经历多番上涨。作为欧洲天然气基准价格的荷兰TTF天然气价格上涨始于2021年初，从15欧元/兆瓦时逐渐上行至50欧元/兆瓦时。2021年下半年，在经济强劲复苏、极端天气推高用电需求、能源结构转型加速等多重因素影响下，欧洲天然气需求高于预期，持续支撑欧洲地区气价上行。2021年11月，经由波兰向德国输气的“亚马尔-欧洲”输气管道停止供气，欧洲气价再次上涨，至12月底暴涨至130欧元/兆瓦时。2022年初，俄乌冲突爆发，天然气价格随着地缘政治形势演变震荡上升，荷兰TTF天然气期货价格连创历史新高。今年8月俄罗斯断供风险首次冲击市场时，荷兰TTF天然气期货价格达到339.47欧元/兆瓦时的历史高位。随着欧洲液化天然气进口增加，市场情绪得到缓解，截至10月10日，天然气合约价格下降至144欧元/兆瓦时，但仍处于高位，约为去年同期价格的2.2倍。

在欧洲发电结构中，可再生能源和核能的发电占比较高，合计达到45%左右，天然气发电约为20%，高于煤炭（16%）和石油（1%）。由于欧洲电价采用边际定价机制，满足边际电力需求的通常为天然气发电，因此即便使用可再生能源电力，现货电力价格仍然由天然气发电成本决定，整体电力价格对天然气价格高度敏感。自2021年以来，欧洲电价也随天然气价格大幅走高，电价、气价呈现正相关的趋势。

图2 2021年至今荷兰TTF天然气期货价格（单位：欧元/兆瓦时）

（三）工业生产出现萎缩，经济危机拉响警报

欧盟天然气消费中，家庭用气占比约37%，发电用气与工业用气占比均为30%左右。其中，德国、法国、西班牙、意大利、荷兰、波兰和比利时的工业用气需求量最大，总量占比达到81%。

2021年以来，不断上涨的欧洲气、电价迫使工业生产开始缩减乃至停止。根据独立化工与能源市场智库（ICIS）数据，与2015—2019年的平均水平相比，欧盟2022年工业用气总体需求同比下降了约8.2%。根据英国、荷兰、德国、意大利、比利时和法国的天然气传输系统运营商发布的行业数据显示，这些国家的工业用气需求自今年起，已同比下降约15%。

从今年二季度开始，欧洲工业产值已出现萎缩迹象，截至7月份，德国、法国、意大利工业产值同比均呈现负增长。随着冬季临近，由于家庭供暖的刚性需求，在天然气供应持续趋紧的情况下，工业部门可能需要削减能源消费量，甚至遭到强制性减产或停产，后续欧洲工业产值或将面临更大的压力。工业生产的持续低迷直接影响到了欧洲经济的基本面，将会加大欧洲经济滞涨压力，欧洲经济可能在四季度进入负增长。

（四）各国应对能源危机未形成一致行动，内部分裂风险增加

一是各国对制裁方案意见不一。出于政治、经济、技术、能源结构等多种因素考量，欧盟各国对俄制裁方案难以形成统一意见与决策，致使各方多次妥协。例如，匈牙利、捷克和斯洛伐克等中东欧国家对俄罗斯石油依赖程度较高，强烈反对欧洲对俄石油制裁方案，最终豁免了经管道运输的进口石油。当前，欧盟正在考虑废除对俄制裁的一票否决权，这与欧盟重大决策程序的协商一致原则相悖，或将引发更多的内部分歧。

二是各国通过国内政策开展自救，部分临时性政策引发他国不满。挪威以水库水位下降为由宣布考虑限制电力出口，遭到瑞典、芬兰和丹麦反对，指出此举将分裂欧洲市场。德国发布的2000亿欧元能源价格补贴计划遭到多个欧盟国家反对，拉脱维亚、波兰、爱沙尼亚等国认为这一措施将扰乱欧盟内部公平竞争，对经济体量较小的国家将造成不利影响。虽然欧盟仍在推动各国就应对能源危机的整体性政策达成共识，但面对前所未有的利益分歧，欧盟内部妥协与共识的空间不断缩小，欧盟的团结原则再添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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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洲各国政府应对能源危机策略

（一）加大对能源企业管控力度

能源危机爆发以来，欧洲多个国家开始加大对能源企业的管控。法国今年7月宣布，对法国电力公司（EDF）实现国有化。法国政府目前持有法国电力公司84%的股份，政府将斥资97亿欧元并购余下股份，彻底实现法国电力公司的国有化，此后法国电力公司将退出股市。9月，德国政府同意将德国最大的天然气进口商之一——尤尼珀（Uniper）集团国有化，计划通过收购其主要股东芬兰国有能源公司富腾（Fortum）的股份，实现98.5%的持股份额。英国民调中将本国能源行业国有化的呼声也越来越高。

政府向能源企业注资乃至完全国有化的原因：一是保护相关能源企业，通过国家财政缓解相关企业经营困境，避免出现产业链供应链断裂风险，为能源行业整体应对危机提供兜底保障，从而确保国内能源安全。二是增强政府对国家能源发展和转型的掌控力，企业国有化将增强政府对重要能源企业经营决策的领导，此举有利于更加高效落实政府能源发展战略、政策，成为政府干预市场的有效措施。

（二）支持电力市场结构性改革

欧盟电力市场采用边际定价机制，电力生产商根据生产成本进行报价，市场通常优先选择最便宜的可再生能源电力，最后选择昂贵的化石能源电力，直至实际需求被满足为止。此时，系统清算价格由满足边际电力需求的最高电价决定。虽然欧洲天然气发电占比不高，但在可再生能源不足以满足欧盟国家用电需求的情况下，市场电价仍由天然气发电价格决定。自俄乌冲突爆发以来，国际能源价格飞涨，欧盟的电价随着天然气价格的高企而水涨船高，暴露了欧洲边际定价机制设计的不足。

短期内，欧盟以紧急干预手段抑制飞涨的电力成本，远期，将通过结构性改革切断天然气和电力价格之间的联系，确保电价与低廉的可再生能源挂钩。但是，从具体操作层面考虑，若将各类电源发电单独计价，整体实施成本较高，同时可能会压缩可再生能源发电的利润，不利于推动可再生能源发展。

（三）直接进行价格、需求干预

各国依托财政手段，陆续采取设置气（电）价上限、价格干预、移动支付等手段抑制能源危机带来的负面效应。今年9月，欧盟委员会提议对欧洲能源市场进行紧急干预，成员国需在用电高峰时段减少至少5%的用电量，把低边际成本电力的售价限制在180欧元/兆瓦时；10月，正式宣布批准限电、限价、征收暴利税等紧急措施。根据相关报道，德国当前天然气储备已超过总容量的90%，如俄方停止天然气输送，即使德国储气量达到100%，也将在两个半月内消耗殆尽。因此，德国从10月起征收天然气附加费（2.419欧分/千瓦时），这意味着普通德国家庭每年需多支付约500欧元的额外费用。

而削减需求、设置价格上限等干预措施效果不佳，政府内部分歧逐渐显现，普通民众的抵触情绪持续高涨。政府反对人士认为，价格干预措施将进一步助推部分能源供应商获得更高额的利润，而民众则要为此负担高额费用，且不同国家设置价格上限的差异极易导致欧盟发电企业的恶性竞争，危及欧盟能源市场的完整性和统一性。德国联邦经济和气候保护部10月7日发表声明称，天然气供应短缺导致的能源危机抑制了德国工业的发展，未来数月德国工业经济前景黯淡。

（四）设置交叉补贴、推动转移支付

自2021年7月以来，欧洲电力零售价格同比上涨近50%，能源危机给欧洲中等收入家庭、中小企业带来了前所未有的经济压力。为平抑能源高价的负面影响，提升欧盟的能源自主性，今年7月，欧盟批准一项50亿欧元的援助方案，计划以直接拨款的形式支持能源密集型企业。此外，欧盟计划每年通过发电商筹集约1170亿欧元，用于补贴面临高价风险的终端用户及可再生能源投资、能效提升技术、脱碳技术等。路透社9月12日报道，欧盟有意强制要求化石燃料企业“献血”，拟要求石油、天然气、煤炭以及相关精炼加工企业参与集体义务捐款，并对其超额利润征收至少33%的税，预计筹资250亿欧元，以帮助欧洲民众和其他产业支付能源账单。德国9月宣布，通过对能源企业征收超额利润等资金筹措渠道，向德国家庭、相关企业追加650亿欧元的能源补贴。与德国的交叉补贴措施相似，法国自去年已补贴240亿欧元，英国计划的补贴金额占其GDP的6%～8%，意大利计划的能源补贴约为400亿欧元，瑞典将向企业和家庭发放约55亿欧元的补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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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源危机下欧洲走向研判

（一）欧洲不会出现大规模能源企业国有化浪潮，但政府将进一步加大对能源的控制权

欧洲能源企业的完全国有化，一是通过国会立法，根本性改变企业性质；二是直接增加股份占比，以财政资金收购企业股份，逐步掌握控制权。上述两种方式的难度均较大。此外，在政党分歧、经济利益、社会价值、大国间复杂的竞合关系等因素影响下，欧洲不会大范围出现国有化现象。但是，此次能源危机势必推动欧洲各国提升对能源市场的驾驭能力，加快完善电力市场、优化价格机制、降低能源价格波动风险。

（二）欧洲各国现有应对方案效果有限，并不能根本性解决能源供应短缺问题

根据历年数据，欧洲天然气消费是刚性需求，年消费量约为4000亿立方米，过去5年的波动范围未超过±5%，每年10月到次年3月是消费高峰，占全年消费的65%～70%。欧洲的电力结构中，工业用电占比约为36%，欧盟现有的削减能源消耗政策仅可作为短期的辅助手段，针对非刚性需求进行小幅度削减。冬季即将来临，能源危机未来走向、欧洲天然气价格将更多地由需求侧决定。持续压低需求，不仅将增加居民生活的困难程度，还将约束欧洲的工业生产，加速欧洲的经济滞涨与衰退。

（三）欧洲新能源市场将迎来更多利好

随着政府对能源企业管控力的不断增强，欧洲将推动各能源企业大力发展新能源，逐步摆脱对化石燃料的依赖。我国在新能源技术研发、装备制造、产业链等方面具备全球领先优势，国内能源企业可提前谋划布局，拓展欧洲新能源市场。

（四）加息提速致国际收支失衡压力上升，欧洲个别国家或将面临债务危机

能源价格的飙升和供给瓶颈持续推高通胀，降低居民购买力，限制制造业和服务业复苏，持续扩大欧盟货物贸易逆差。今年以来，欧洲货币相对美元大幅贬值，欧洲央行货币政策目标是通胀稳定在2%，为降低通胀，欧洲央行将被迫加快加息的步伐，中东欧、南欧等国家债务违约风险将加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