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水电遭遇“人为压力”将何去何从？

对能源消费大国来说,水能资源丰富绝对是一针强心剂。然而在中国,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还有一点点尴尬。 

尽管水电开发度还不到发达国家的一半,妖魔化水电、反对水电发展的力量已经壮大。“水电在某种程度上可能比火电造成的污染更严重”,“干旱、地震、洪涝、灾害全是三峡工程惹的祸”,甚至还有人惊呼“现在进入拆坝时代”受多种因素影响,“十一五”时期确定的水电7000万千瓦开工量,最终只落实了2000多万千瓦。

电荒的警报还未解除,当前又进入夏季用电高峰,用电形势依然严峻。虽然在国家层面,“十二五”及“十三五”期间,水电被纳入优先开发的序列,然而。中国的水电开发仍任重而道远。

水电:必须优先开发完毕的能源

在中国,江河治理历史悠久。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家喻户晓。人们需要水,有水才能生存。人们又怕水,河流来水不均,往往导致水患不断。为治水,现代人修建了水库大坝,在防洪、灌溉、供水和能源方面产生了巨大效益。

三峡工程,是水资源开发的一个明星代表和缩影。没有三峡工程的长江中下游流域,水患频发,大量江水白白流入大海。而今,除了发挥防洪、航运、下游补水功能之外,三峡工程每年发电800多亿度,累计发电5000亿千瓦时,为国家创造了巨大的综合效益。如果将三峡水电站替代燃煤电厂,每年可减少燃煤5000万吨,少排放二氧化碳约1亿吨,二氧化硫200万吨,一氧化碳约1万吨,氮氧化合物约37万吨以及大量的工业废物。

人们之所以青睐水电,不仅因为水电是用之不尽的清洁能源,而且是经济上最划算的能源,能源回报率也最高。此外,水电运行成本不足火电的50%,相比煤炭价格上涨的风险,水电的盈利能力相对确定,如果水电价格有所提高,优势还将进一步突出。发达国家凭借资金、技术和市场机制等多方面的优势,比发展中国家早30多年优先完成了本国水电的开发任务。据统计,有55个国家一半以上的电力由水电提供,其中24个国家这一比重超过90%。现在,美国的所有河流中只有黄石河尚未开发。

“要实现2020年非化石能源在中国一次能源消费中的比重提高到15%,水电必须大力发展。”国家水电可持续发展研究中心常务副主任、教授级高工廖文根接受本刊记者采访时指出,由于水电开发技术成熟,适宜规模化开发,发达国家及发展中国家都首选水电这一清洁可再生能源。更重要的是,中国水电的蕴含量及开发规模居世界第一,优先可发水电有利于保障能源安全,推动国家节能减排目标的实现。

“大力发展水电也是中国改善能源结构最为直接有效的方法,在“十二五”期间水电应被置于优先发展的地位。”中投顾问新能源行业研究员沈宏文告诉本刊记者:在目前中国的能源结构中,煤炭占70%,石油占18%(且超过50%的原油需要进口),而水电所占比例不过7%。应当说,这一能源消费结构是极其不合理的。对煤炭依赖度过高不利于节能减排和生态环境保护,对石油依赖过高不利于保障能源安全。新能源近年来虽发展迅速,但还不足以支撑经济发展对能源需求的增长。综合而言,丰富、可靠、清洁的能源中最具潜力和开发价值的莫过于水能。因此,“十二五”期间政府应大力推动水电发展,提高水电在能源结构中的比例。

资料显示,中国GDP平均增速8%,用电量平均增速11%;中国GDP占全球总量的10%,能耗占全球的19.8%。受制于煤电顶牛等因素影响,今年全国大范围出现了2004年以来最大的“电荒”,不少地区不得不拉闸限电。此外,受日本福岛核泄漏危机影响,中国核电发展速度必须为安全让路。

“根据目前中国的能源需求,从国家能源战略角度来看,能开发的水电必须全部开发完。”武汉大学校长助理、水电学院院长谈广鸣告诉记者:如果4亿千瓦的水电装机全部开发完毕,相当于每年可以节约6亿—7亿吨煤。这将大大延缓煤炭的使用年限。如果不搞水电,煤就会挖得更快,枯竭得也更快。新的主力电源还没有出现,煤已经挖光了,该怎么办？对个问题,很多人没有考虑,或者说考虑得比较少。为长远考虑,水电必须发挥应有的作用。

国企:促进水电开发的良性因素

提升以水电为重点的清洁能源,优化电源结构,已经成为国有五大发电集团的主要着力点。据悉,除了对大江大河积极布局外,华能、大唐、华电、国电、中电投等电力巨头在四川和云南等西南地区积极洽购中小水电项目。

“现在人们对水电开发产生的误读,基本上由小水电引起。一些小水电管理缺失、开发无序、生态保护不到位,环评不严格,有的属于三无施工,由此造成大面积水土流失、森林植被破坏严重。国有发电集团介入中小水电开发是好事情,有助于推动小水电科学发展和有序开发。”廖文根告诉记者。

对此,沈宏文持类似观点。他向记者表示:“不可否认的是,当前的民营小水电中存在着一定的‘散乱差’现象。不少小水电因经营不善处于亏损状态,也有一部分项目因资金短缺无力建设。另外,民营小水电也不得不面对‘窝电’、移民等难题。这些问题制约了小水电的规范发展。相对而言,在资金、技术、电网接入以及与地方政府的谈判能力方面,国有发电企业的优势更为明显。”

河流(特别是大江大河)开发是一项复杂的系统工程。要求全面规划,协调好干支流、上中下游、库容和装机容量与淹没损失,以及发电与防洪、灌溉、航运、供水、生态环境多方面的关系,要综合利用资源。显然,以盈利为目的的民营水电企业面对这些问题,难免力不从心。这就需要国有发电集团充分履行社会责任,造福全国人民。

以华电为例,华电集团公司今年4月发布《水电可持续发展报告》,这是国内首份水电可持续发展报告。

作为国内第一家流域水电开发公司,华电乌江水电开发公司探索出“流域、梯级、滚动、综合”的开发机制,创造出良好的经济和社会效益,成为全国水电流域滚动开发的典范。金沙江中游公司充分发挥了中央企业在水电开发资金、技术和管理上的优势,广泛吸收了具有一定实力的地方企业和民营企业,开辟了流域梯级水电开发新模式。

华电集团还在梯级开发贵州乌江水电过程中摸索出“鱼类增殖放流”等保护生态环境的做法,每年定期放流120万尾珍稀鱼苗;从流域角度研究梯级电站开发和联合运行对流域区域环境影响,为提高国内流域环境保护和管理水平提供了科学依据。积极试行“先移民、后建设”的新思路,华电集团实现移民有效合理安置与电站顺利如期建设;在金沙江中游水电开发中以长效补偿机制方案有效化解了水电开发中的移民难题。

在水电开发与生态协调发展方面,国投集团控股的二滩水电站是个成功的例子。详细的环境影响评估后,科学工作者先后制定了《雅砻江二滩水电站环境保护先期实施计划报告》和《四川省雅砻江二滩水电站环境保护设计报告》等文件。国家环保总局、世界银行等有关部门组织评估,业主单位吸纳各方建议,积极实践,取得了良好的成效。2006年,二滩水电站荣获“国家环境友好工程”称号。

“只有统筹规划,才有利于实现水电开发经济、环保、社会效益的最优化。一条河一家公司开发是理想状态,多家联合开发的话,最好建立一个统一的流域监管机构,协调流域开发和生态环境保护,对流域实行联合优化调度。只有这样,才能更好地促进水电开发与生态保护的协调发展。”廖文根告诉记者。

理性:处理水电开发问题的法宝

“对于水电,既不要过度强调低碳和清洁,也不能夸大水电的负面作用、妖魔化水电。”正略钧策低碳经济研究院合伙人梁瑞芳告诉记者:发展水电有其价值和必然性。既不能唯GDP论、忽视环评、不分条件、不加选择上项目,也不能走极端、唯环境论。

记者调查中得知,水电质疑者往往忽视了河流沿岸砍伐林木和陡坡耕种导致水土流失严重、地质灾害频发、河谷地带生态环境遭到重创的现实,也不关心水库建成后,水库对水体的要求高于河流,治理库区污染更要先治理水库上游河流污染的需求。仅仅强调水电站、大坝产生的环境和生态问题,忽略了水坝在改善人类生存环境和水电替代火电之后产生的巨大环境效益。

“理性分析,发展水电所带来的正面效益远大于负面效益。考虑到防洪、航运、发电、对下游补水以及旅游景观等功能,水电在生态影响上发挥着积极效益,对于保障区域经济可持续发展发挥不可替代的作用。考虑到中国的人口分布、经济分布、资源分布,没有大型的水利工程,是很难想象的。”廖文根告诉记者。

环境和移民,是近年水电站建设遭遇强烈抗议的最大问题,具体体现在隔断了江河,损害了洄游鱼类以及移民被迫远走他乡。如何更好地保持江河湖泊的连通性以及使当地移民从水电开发中得到好处,也是不容忽视的大问题。

对于移民问题,廖文根向记者表示,移民问题处理不好,将成为社会不稳定因素。伴随水电开发而产生的许许多多移民问题,并不是水电工程本身带来的,而是现有体制不顺造成的。水电开发本身对于当地经济社会发展具有很好的促进作用,也是移民致富的一个重要机遇。水电中的移民问题,需要从体制、政策层面加以解决。

虽然有些人故土难离,但移民是一个民族的进步表现,是很积极的因素。陆佑楣院士向记者表示:三峡工程移了120万人口,保护江汉平原至少1000万人口的安危。重庆市为了改善生态环境,促进城镇化,提出移民400万。陕西省要进行生态移民,从陕南山区搬迁270万人口到适宜人类生活发展的地区。

业内人士表示,对于生态问题,国内水电开发中的生态问题大多来自无序、无度的开发,前期完全可以通过科学的规划、有效的环评来避免,中后期可以通过积极的生态保护和修复加以解决。此外,梁瑞芳向记者坦言:先上车后买票、未经环评就开工,或者在发展经济的导向下环评放水、程序丧失公正性,这些水电开发的冒进及不规范行为给水电的长期发展带来了不良影响。因此,要坚持水电开发与生态保护协调发展,不要因短期利益对生态环境造成确定的不可逆的破坏性影响。为此,要做好水电开发的前期规划,坚持环评先行,严格走审批程序。

廖文根告诉记者:“水电开发与生态的协调发展,还有赖于科技进步。比如解决好鱼道问题,破除大坝的阻隔,保护鱼的洄游特性。”据悉,美国垦务局和陆军工程师兵团在哥伦比亚河中下游及蛇河上建有16座水电站,有12座电站建有鱼道,共建设了23条过鱼设施。这些过鱼设施技术十分成熟,保护了经济价值较高的鲑鱼、鳟鱼和鳗鲡等洄游性鱼种。

除了移民和环保问题外,对水电开发影响最大的恐怕还是水电的价格问题。长期以来,水电价格一直低于火电价格。与火电不同,水电无须燃料,但前期建筑和辅助工程投资较大,移民和环境支出也逐年上升。对此,廖文根表示,现在呼声比较高的是,理顺水电的定价机制,实现同网同价,让水电企业有更多资金用于生态保护和移民安置上。只有提高水电上网电价,才有助于解决困扰水电开发多年的移民和环境问题。

虽然水电是清洁能源,但任何形式的清洁能源都可能对环境造成一定负面影响。因此,水电工程决策者和技术人员必须认真考虑和慎重处理包括泥沙淤积、地质灾害、库区水质恶化、生物多样性影响等可能遇到的问题。“更重要的是,对于发展和保护,应该有一个国家层面的平衡点。通过国家层面规划,确定发展的规模及代价,在这个基础上进行保护,否则单纯就某一个河流是否开发展开争论意义不大。也只有确定开发规模、布局和生态保护之间的关系,后续开发才能有序。”廖文根最后向记者强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