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勇：南方（以广东起步）电力现货市场建设的成效与核心逻辑

为贯彻落实中发〔2015〕9号文的有关要求，积极推进电力体制改革和市场化建设，国家能源局南方监管局（以下简称“南方能源监管局”）结合市场经济基本规律和当地实际情况，坚持先易后难、循序渐进、积极稳妥的原则，推动建立了开放活跃、竞争有序、蓬勃发展的广东中长期交易市场，充分培育市场意识和各类市场主体，在此基础上逐步建立以中长期交易规避风险、以现货交易形成价格信号及交易品种齐全的完备电力市场体系。

（来源：能源研究俱乐部 ID:nyqbyj 作者：国家能源局南方监管局市场监管处 卢勇）

南方（以广东起步）被确定为全国电力现货市场建设试点后，历时近两年，其市场建设攻坚克难，坚持先行先试，在全国实现了多个率先：率先发布市场规则、率先启动试运行、率先实施试交易结算。

南方（以广东起步）电力现货市场建设探索过程为我国电力现货市场建设积累了宝贵经验。在此做阶段性回顾与总结，为我国电力现货市场后续建设提供一些参考。

一、结算试运行充分检验市场建设成效

5月15至16日，南方（以广东起步）电力现货市场共组织2次日前交易、192次实时交易，并按交易结果调电运行和结算。试运行期间，参与市场主体包括80家发电企业190台机组、123家售电公司、3家批发用户。发电企业申报电力成本曲线，燃煤机组大部分报价分布在175~500元/兆瓦时，平均报价315元/兆瓦时，燃气机组大部分报价在350~650元/兆瓦时，平均报价504元/兆瓦时。售电公司、批发用户作为价格接受者，申报次日每小时电量需求。

日前市场发电侧结算价格最小值70元/兆瓦时、最大值712元/兆瓦时，每日平均结算价格分别为263、297元/兆瓦时；用户侧统一结算价格最小值82元/兆瓦时、最大值374元/兆瓦时，每日平均结算价格分别为261、295元/兆瓦时。实时市场发电侧结算价格最小值70元/兆瓦时、最大值800元/兆瓦时，每日平均结算价格295.5、276.1元/兆瓦时；用户侧统一结算价格最小值82元/兆瓦时、最大值425.5元/兆瓦时，全天平均结算价格分别为299.6、289.2元/兆瓦时。

本次结算试运行总体上达到了预期目标，期间电力系统保持安全稳定运行，市场运营全程顺畅，相关技术支持系统保障有力，形成了中长期合同价格锁定收益，现货市场出清价格信号与电力供需趋势保持一致，为后续进入正式结算运行奠定了良好基础。总的来看，本次结算试运行充分检验了广东市场化改革以来取得的积极成效，主要有：

一是“1+8”规则体系经受住“实战考验”。2018年8月，南方（以广东起步）电力现货市场规则（征求意见稿）（以下简称“1+8”规则体系）在全国率先发布，公开征求意见，引发社会各界热议。作为“1+8”规则体系的主导者，南方能源监管局秉持“开放、共享”原则调动社会各界力量参与规则编制，组织2次专家论证会、4次大型规则集中编写会和50多次中小型讨论会。为了确保规则体系的可行性和有效性，充分借鉴国外先进、成熟的电力市场运营经验，南方能源监管局组织有关单位多次邀请美国PJM、MISO、新加坡EMC、英国及澳大利亚电力市场的权威专家进行交流和现场指导。作为国内首部电力现货市场规则体系，“1+8”规则体系既体现了国外先进经验、市场经济规律和经济学原理，也具有明显的中国特色和南方区域特点，具有比较强的可操作性和指导作用。

二是结算试运行形成的价格信号体现了电力商品供求关系和时空价值。15日、16日现货市场出清价格总体上反映了广东省电力供求关系和时间特性，供需比较低的时段价格较高，供需比较高的时段价格较低。节点价格受局部供需、网络阻塞等因素影响，不同位置节点的价格存在明显差异，负荷较重、送入受阻的节点价格高，负荷较轻、送出受限的节点价格低，体现了价格的位置信号。

三是电力现货市场全流程运营平稳有序，多方协同工作机制运行保障有力。电力现货市场运营涉及交易管理、价格出清、系统运行、信息披露、结算计量和财务收付费等多个流程，各个流程之间衔接和数据交互非常庞杂。另外，广东省内有南网总调、广东、广州、深圳中调等4家调度机构，广州、广东电力交易中心等2家交易机构，以及大量市场主体，如何保证现货市场全流程平稳有序是一个十分关键的问题。为此，南方能源监管局建立了多方协同工作机制，以广东电力调度控制中心、广东电力交易中心为主，其他调度、交易机构协同配合，明确各方职责和定位，同时加强了对相关市场技术支持系统建设的监管力度，在结算试运行之前组织开展为期数月的模拟运行，不断寻找各方协同工作的“最佳契合点”，形成了一套行之有效的工作机制和“方法论”，为结算试运行奠定了良好基础。

四是市场主体培训工作成效显著，大多数市场主体能够理性、熟练的参与现货市场竞争。南方能源监管局把培训和实操贯穿始终，组织交易机构开展了多轮次、多主体的理论知识和竞价实操培训，同时结合监管职能对一些没有积极参加培训的市场主体进行了监管约谈，大大提高了市场主体对于培训工作重视程度。通过对结算试运行交易行为分析发现，大多数市场主体对市场规则的基本知识理解比较到位，市场申报行为和竞争策略趋于理性、成熟。同时，电力调度机构、电力交易机构以及电网企业计量、财务等相关业务部门也通过本次试运行进一步检验了有关工作程序，锻炼了队伍。

二、市场设计和建设的核心逻辑及思路

使市场在资源配置中起决定性作用、更好地发挥政府作用，既是一个重大理论命题，又是一个重大实践命题。“在市场作用和政府作用的问题上，要讲辩证法、两点论，‘看不见的手’和‘看得见的手’都要用好，努力形成市场作用和政府作用有机统一、相互补充、相互协调、相互促进的格局，推动经济社会持续健康发展。”习近平总书记在主持十八届中央政治局第十五次集体学习时强调。这一富有哲理的精彩论述为我们理解改革、认识改革指明了方向。

电力市场化改革是全面深化改革战略的重要举措和载体，也是落实习近平总书记关于“四个革命、一个合作”能源安全新战略的具体行动。建设电力现货市场是电力市场化改革的关键一步和核心举措。具体来说，在中国乃至广东省设计和建设电力现货市场，既要尊重市场配置作用，也要积极发挥政府监管和宏观调控职能；既要促进市场活跃和效益提升，也要保障社会稳定和公平公正；既要尊重市场规律和经济学原理，也要体现中国国情、南方区域特点和广东实际情况。南方（以广东起步）电力现货市场设计和建设的几个核心逻辑及思路如下：

一是构建以节点电价机制为基础的全电量集中式电力现货市场模式。世界上主流的两种电力现货市场模式分别是集中式和分散式，集中式的特点是全电量参与现货市场竞价，中长期交易采用双边差价合约，差价合约是金融性合约，不需要递交交易中心，不需要物理执行；分散式的特点是部分电量参与现货市场竞价，大部分电量通过中长期交易合同解决，中长期交易合同与现行的合同一样，为物理合同，必须递交交易中心，由电网安排执行。广东省内电源和负荷分布极不均衡，粤东西北地区负荷轻但装机多，珠三角地区负荷重却装机不足，主网阻塞严重，存在三千多个节点、四百多个大大小小的阻塞断面，同时广东每年三分之一电力由外电送入，是个典型的大规模交直流受端电网，系统运行特性十分复杂。基于以上原因，以安全约束集中出清、差价合约结算为主要特点的集中式电力现货市场模式更加适合。

二是设计适合中国国情、广东省情和复杂大电网运行特点的全电量优化、集中出清的现货市场交易机制。为保障国家“西电东送”战略和清洁能源消纳政策要求落实落地，完善政府公益性调节性服务功能，保障必要的公益性调节性发用电计划，创造性提出了非市场化机组计划电量作为物理合约、市场化机组计划电量作为差价合约的“计划+市场”衔接机制和“省内+西电”消纳保障机制。通过物理合约保障省内非市场化机组和“西电”（特别是西部水电）优先发电和消纳，通过差价合约实现省内市场化机组参与全电量优化和集中出清。在充分保障“西电”和清洁能源消纳的前提下，实现发电资源的充分竞争及优化配置。

三是在现有基础上重构了与现货市场相匹配的中长期市场交易体系。国外集中式电力现货市场体系下，中长期交易主要以场外的双边协商方式开展，没有开展场内的中长期交易品种，同时当前广东中长期市场主要有年度和月度市场，无法衔接电力现货市场。为了解决中长期流动性不足、充分发挥中长期差价合约规避现货市场交易风险的作用，同时继承和发展当前广东中长期电力市场交易机制，重新构建了场内集中交易与场外协商交易互补、常用分解曲线合约与自定义分解曲线合约相结合的中长期市场，建立多周期高频次、市场动态均衡以及持续帕累托改进的中长期链式交易体系。通过这样的市场模式，解决传统集中优化过程中的由于信息不对称问题而造成的交易不充分，拓宽市场交易优化空间，通过持续的帕累托改进最终实现帕累托最优，保障市场流动性、市场交易自主性，有效提升市场资源优化配置的时效性和有效性。

四是保障广东中长期电力可靠供应，促进高成本机组公平参与市场竞争。广东省内电源装机容量大，电源结构复杂，不同机组间成本悬殊，广东省内燃气机组、生物质环保、循环硫化床、水煤浆等高成本机组占比约25%，其中燃气机组开机每天不低于10个小时。若现货市场采用绝对价格竞争的市场模式，则高成本发电机组将缺乏竞争优势，面临被淘汰的风险，不利于广东中长期电力可靠供应。考虑到社会对电价波动的承受能力，在测算不同机组真实运行成本和综合成本的基础上，高成本机组参照执行与常规燃煤机组相同成本，在竞得及发出电量后，实际结算时向其给予一定的补贴以保障机组收益，补贴资金由市场用户分摊。

五是发挥政府宏观调节作用，防范市场过度竞争和价格剧烈波动风险。由于广东省能源结构转型、电力供应紧张和网络严重阻塞等方面原因，电力现货市场运营过程中有可能出现部分节点价格过高，远远超出当前电价水平和社会容忍范围。“死水一潭不行，暗流汹涌也不行”，为了衔接当前电价政策，促进实体经济发展，统筹考虑社会大众和实体经济的承受能力，同时允许适度竞争促进市场活力，有必要慎重和合理设置申报价格和出清价格上下限，后续政府和监管机构可根据国家政策和市场经济规律动态调整上下限。

六是分步、分阶段实现辅助服务市场与现货电能量市场协调发展。与电力现货市场联系最为紧密的辅助服务交易品种，通常是调频和备用，如果没有建立电力现货市场，那么因为发电机组调频时引起的电量变化和备用时段的机会成本无法精确计算和定价，因此必须加快辅助服务市场化建设进程。为加快辅助服务市场化的进程，南方能源监管局采取了分步走的策略，以调频市场先起步，后续联合现货市场出清优化，加快辅助服务市场建设。2018年9月，广东调频辅助服务市场正式进入结算试运行，试运行以来取得了良好的经济、社会效益，以储能联合机组调频为代表的新技术、新业态竞相发展。

三、下一步工作思路

开展结算试运行既是南方（以广东起步）电力现货市场建设的重要里程碑，也是新的开始。试运行期间也暴露出一些问题，包括：一是技术支持系统支撑市场运营能力需进一步提升；二是不同调度机构、交易机构间工作协同及数据交互效率有待提高；三是电力调度运行与现货市场运营两大环节的协同有待加强；四是相关应急机制还未建立；五是信息披露及市场监管力度有待进一步加强；六是计划电量与市场电量并存及市场结构问题导致试运行结算形成的市场侧用户阻塞盈余净值为负。下一步，南方能源监管局将密切协调广东省有关政府部门，扎实推进以下各项工作，为南方（以广东起步）电力现货市场开展连续结算试运行打下扎实基础。

一是做好按日结算试运行总结分析及改进工作。组织对南方（以广东起步）电力现货市场按日结算试运行情况进行深入分析，并向市场主体进行通报；研究讨论结算试运行中暴露出的主要问题，听取各方合理意见建议，改进完善市场规则。督促电力调度机构、电力交易机构和电网企业完善相关配套技术支持系统和工作程序。

二是选择不同场景继续开展按日结算试运行工作。继续开展按日试结算工作，通过不同负荷条件、不同供需形势、不同交易参数等多场景测试，获取更加全面真实的市场运行数据。

三是继续做好市场主体培训工作。结合按日结算试运行情况，认真分析各市场主体交易行为，集中开展有针对性地培训工作，始终把市场主体培训工作摆在突出位置。

四是修改完善“1+8”电力现货市场规则体系。加快出台“1+6”电力现货市场配套监管办法及指引，依法依规履行市场监管职责，坚决维护调度运行及市场秩序。

五是联合相关部门开展系统评估。广东省有关政府部门组织开展第三方市场方案、市场规则、电力市场技术支持系统评估，履行市场规则印发程序。

推动任何一项重大改革，都要站在人民立场上把握和处理好改革的重大问题，都要从人民利益出发谋划改革思路，制定改革措施。电力市场化改革和电力市场建设，本质上是社会经济改革，属于社会政治范畴，不是普通电力系统原理和经济学理论就能解决的纯技术性任务，而是一个全社会、全方位问题。电力现货市场规则设计应在电力系统基本理论和经济学原理基础上，根据各地人文环境和电力电源电网发展水平及用电特性进行统筹考虑，要从“心理学、博弈学、社会管理学，乃至哲学思维”的角度来考量规则、政策和方案的合理性，系统考虑全局，才能真正符合全社会的福利最大化。

原文首发于《电力决策与舆情参考》2019年6月21日第23、2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