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论｜短期的负面影响 无碍欧洲长期能源转型

短期来看欧洲的能源转型一定会受到影响，但长期目标并没有因此改变。

（来源：微信公众号“能源新媒”作者：闫晓卿 贾淯方 鲁刚 于宏源 作者供职于上海国际问题研究院）

2022年以来，俄乌冲突叠加新冠疫情和气候灾害，重创了欧洲既有油气和电力市场，并对欧洲的油气供应、电力安全和关键资源供应链造成全面冲击。在重塑国际油气市场的贸易格局，加剧欧洲金融波动和航道物流风险的同时，风险将持续发酵，以至于阻碍了欧盟气候中性和能源转型目标的实现。

俄乌冲突及对俄制裁下，欧洲央行估计能源价格冲击将使欧盟2022年的GDP增长下降约0.5个百分点，而且持续的高能源价格将会加剧贫困、削弱商业竞争力以及将欧洲经济提前带入衰退期。随着俄乌冲突的持续、气候极端化加剧和新冠疫情的蔓延，欧洲能源安全、气候和民生方面的矛盾持续增加，强大的外部能源安全挑战或许成为推进欧洲的机遇之窗。

牺牲经济利益换取政治利益

2020年欧洲总进口原油4.7亿吨，其中最大来源国家为俄罗斯，进口占比为29%，中亚国家占比14%，西非国家占比14%，美国占比12%，伊拉克占比9%，沙特阿拉伯占比9%，北非占比7%。欧洲管道天然气进口中，俄罗斯占37.5%，挪威占23.9%，荷兰为6.3%，阿尔及利亚为4.7%，阿塞拜疆为3%，伊朗为1.1%，利比亚为0.9%。LNG进口中，俄罗斯占比为29%，其他独联体国家为13.9%，西非为13.7%，美国为12.2%，伊拉克为9.4%，沙特为8.8%，北非为6.7%。2020年欧洲煤炭进口主要来源是俄罗斯50.2%，哥伦比亚17.1%，美国15.5%，澳大利亚8.4%。

乌克兰危机对欧盟的油气供应、电力安全和关键资源供应链造成全面冲击，加剧了欧洲金融波动和航道物流风险，且风险将持续发酵。欧盟自主限制对俄能源联系是造成危机的来源。

根据7轮欧美对俄制裁，欧盟2030年前逐步削减自俄进口煤炭、石油和天然气的计划，至2022年底，对俄天然气依赖将减少67%。

在运输方面，欧盟逐渐排除俄管道油，逐步削减俄石油进口。2022年7月以来，美欧旨在通过金融非对称优势推动能源市场去俄化，通过保险、贸易等制裁措施把俄罗斯石油价格限制在40-60美元/桶，以“石油限价”为制裁手段表明美欧继续推进石油金融武器化，并通过石油卡特尔来割裂全球能源供应链。

与之相对应，俄罗斯通过限流油气管道、制造市场震荡等来打击欧盟的能源安全脆弱性。欧洲严重依赖来自俄罗斯的管道天然气进口，这是欧洲第二大电力来源和欧洲家庭冬季的主要取暖来源。普京签署关于外国买家履行对俄天然气供应商义务的特殊程序的总统令，规定俄向不友好国家出口天然气使用卢布结算。全部欧盟成员国和英国都位列对俄“不友好”名单，俄基于能源出口的反制裁措施进一步加深了欧盟能源危机的程度。

俄天然气工业股份公司对保加利亚、波兰、芬兰暂停供应天然气。从2022年5月开始，俄逐渐多次以各种理由实施对欧洲输送管道气减供。5月，俄气公司关闭了横穿白俄、波兰的亚马尔天然气管道。6月，通过北溪一号管线的天然气输送量从每天1.7亿立方米减少到大约4000万立方米，降幅达75%。7月因设备故障，北溪一号管线停用十天，启用后输送量再次减半。

尽管欧洲表达了明确的政治意愿，并出台了一系列措施以削减对俄传统能源依赖造成的负面影响，仍难以从俄罗斯的“能源之网”中挣脱。自俄乌冲突发生以来，欧洲已向俄罗斯支付了850亿欧元的能源费用。尽管从俄罗斯进口的能源量减少了15%，但与2021年相比每月的支付额度却增加了66亿欧元。美欧前后对俄六轮制裁未达到战略目的，且负面效果日益凸显，对欧盟而言是牺牲经济利益换取政治利益。

欧洲能源安全脆弱型首先表现在市场和价格震荡，随着俄乌冲突爆发，天然气与石油等能源的价格飙升令人瞠目。欧洲天然气价格屡创历史新高，在严重供不应求的背景下，欧洲天然气价格已脱离原油，2022年3月欧洲的天然气价格比一年前高出了5倍多，而同期全球的石油价格几乎翻了一番，煤炭的价格上涨了3.7倍。欧盟电价一路飙升，部分时段瞬时电价已达到每兆瓦时超过800欧元，部分电力期货的基准电价一度突破了每兆瓦时1000欧元，欧洲的基准电价在2022年飙升了近300%，打破了历史记录。

短期影响无碍长期目标

俄乌冲突及对俄制裁将重塑国际油气市场的贸易格局，并对欧盟的油气供应、电力安全和关键资源供应链造成全面冲击，加剧欧洲金融波动和航道物流风险，且风险将持续发酵。欧洲转变战略以应对能源安全结构持续动荡。

一是推进全球石油生产和精炼等重心向中东和北美转移，减少对俄罗斯和中亚地区油气依赖；欧盟将推进主要消费国间协调，在实现供应多样化的同时，提高买方议价能力。欧委会将继续在七国集团内部以及与全球主要天然气采购商（日本、韩国、中国、印度等）讨论中期市场发展；二是大幅度增加极地油气开发，加强对乌克兰的电网一体化建设；三是欧盟与加拿大、美国加快推进油气供需一体化发展，从布伦特和西得克萨斯油价价差逐渐消失来看，市场对美国出口欧洲原油的预期增加，美欧能源整合趋势提速；四是美西方金融资本转移到新的生产中心（澳大利亚、卡塔尔、非洲），中欧第三方能源开发竞争加剧。

高油价和对俄制裁刺激全球资本流入清洁能源、清洁交通、核电和生物燃料等去碳化投资领域，全球能源转型进程明显提速。乌克兰危机将加快欧盟清洁能源转型步伐，显著减少对化石燃料的依赖，进一步加强节能、提高能源效率、增加可再生能源份额和解决基础设施瓶颈的投资。

欧盟层面上的“REPowerEU”计划就是在能源转型实践迈出的重要一步，该计划加强节能和能效革命将显著减少对化石燃料的依赖。

该方案旨在服务两个目标：终结欧盟对俄罗斯化石能源的依赖以及应对气候危机。欧委会在REPower EU的方案中提出将2030年可再生能源占比从Fit For55目标提出的40%，提升至45%；到2025年倍增欧盟光伏容量，到2030年，将光伏容量扩至600GW；推广屋顶光伏计划，将热泵的推进速度提高一倍，以及从简加快清洁能源项目的审批。计划到2030年发展1千万吨的欧盟境内绿氢产量，以及1千万吨的进口绿氢，以替代在难以削减排放行业的油、气、煤的使用。

该计划称，在2025年前欧盟将安装超过320吉瓦的光伏设备，到2030年欧洲的太阳能容量有望达到1TW。与此同时，欧盟还将加大氢能经济能级建设力度，推动形成氢能全产业链支持政策。欧盟计划将目前的2030年绿色氢供应目标翻两番，计划在560万吨绿氢生产基础上，再增加1500万吨蓝氢，并替代20%左右俄罗斯进口天然气。

各成员国的能源转型进程也同步加快。法国和意大利等相继准备重启核电，德国计划提前数年实现可再生能源为基础的能源独立和多元化建设，紧急提出将100%可再生能源目标从2040年提前至2035年；到2025年，按欧洲光伏新增装机量计算，德国将保持增速第一。

英国则提出，到2030年光伏发电装机容量从目前的14GW增加到50GW，海上风电装机容量从11GW增加到50GW，陆上风电装机容量从15GW增加到30GW，核电装机容量从7GW增加到16GW。海上风电容量增幅近355%，光伏容量增幅超过257%。

能源危机的短期影响可能让碳排放增加，但长期看会让欧洲加快速度发展替代能源毫无疑问，短期内欧洲通过发展清洁能源产业达成气候目标的努力会受到较为明显的负面影响。

俄乌冲突造成的全球能源市场波动和供给衰退与欧洲的高进口依赖程度相结合，迫使其做出短期内的妥协。欧盟委员会执行副主席蒂默曼斯称，当前欧盟因能源及食品价格迅速上涨而处于紧张状态，今年冬天甚至可能因能源短缺而发生严重的冲突及纷争。

欧盟唯有解决眼前危机，确保产业正常运作和冬季居民供暖，才不会偏离解决长期气候危机的轨道。鉴此，欧盟将不反对使用煤炭，否则不仅无法令成员国信服，还将加剧社会紧张状态。他还提出，欧盟应对扩大非洲部分地区的化石能源勘探规模给予有条件的支持。

可以看出，俄乌冲突和气候变化叠加下，欧盟继续提速的绿色政策，包括为应对短期冲击出台的调整，都没有脱离“2050年实现碳中和，且在2030年之前实现更大幅度减排”这一目标。

俄乌冲突后欧盟REPowerEU的提出并非仅仅为应对欧洲与俄罗斯油气“脱钩”的短期诉求，而是欧盟试图在Fit for 55 的基础上，将摆脱对俄油气依赖和绿色转型统一起来，以制造更大转型动力。

欧盟认为，以绿色转型作为底色的这份方案可以达到”一箭双雕”的目的：既可以增强经济的安全性，又可以推动欧洲和其他伙伴的气候行动。当前欧盟各成员国的转型步调和政策各有侧重，但欧盟通过整个区域的立法框架，逐步收紧全境免费碳配额、要求成员国共同分担的减排努力，释放出积极且紧迫的低碳转型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