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求福岛核电事故的本质系列之一——核电事故为何会发生？

完全可预见的事故因何发生?

——福知山线事故也是技术管理的失误吗？

山口：最初，报告里说福知山线事故是一次超速导致的脱轨事故。然而，如果是脱轨则理应倒向内侧的事故车辆却倒在了弯道的外侧，因此，我认为这也许是一场因为离心力而侧翻的翻车事故。由于不确定因素很多，所以脱轨无法进行预测，但翻车可以进行预测。我们当即进行了理论计算，得知那个弯道在106公里的时速下必然翻车。事故完全可以预见。尽管如此，JR西日本公司不仅没有采取任何对策，甚至没有计算出时速106公里这一翻车极限速度。是很明显的技术管理失误。

在事故发生的2年后，我出版了与一位女性事故受害者合著的《JR福知山线事故的本质》，并且向事故调查委员会的委员赠送了这本书。他们提交的最终报告书很有份量，警察可能会将其作为唯一的鉴定书，因此，报告书中如果能提及管理团队的责任，那么对受害者的赔偿也许会多一些，我当时抱有这样的期望。然而，事故调查委员会没有提到管理责任，而是作出了责任在死亡驾驶员身上的结论。这样一来，赔偿项目就和交通事故一样了。我当时觉得，这样下去正义将无法发扬光大。

于是，我马上召开了有关福知山线事故的研讨会，告诉大家：正像书里所写的那样，责任在管理团队身上。当时站在最前排听我演讲的，是日本兵库县警察局的刑警。他们是为了进行捜查而来到会场的。打那以后，对管理团队的捜查取得了进展，最终使当时的8名管理团队成员受到了起诉。我和那位女士一起写的书触动了警察、触动了司法部门，令我深有感慨。

——由您担任委员长的“FUKUSHIMA计划”据说也将发行书刊。

山口：站在第三方立场上查明事故的本质，将其与我们对未来发展的建议一同告知日本国民，“FUKUSHIMA计划”以此为目的于3月份开始了运作。以作为代表发起人的松下电器产业公司(即现在的松下)原副社长水野博之为代表，精通法律界、电力业界、反应堆工程学及能源问题、技术伦理以及企业形象保护等各个领域的成员参与到了项目中。11月份，我们将把调查结果整理成书发行，另外还计划免费发送摘要版调查结果。

至于事故调查报告，东京电力福岛核电站的事故调查及检验委员会以及东京电力都将发行，专家及有识之士写的书也将大量出版。然而，由于核电站是遵循国家的制度设计、由电力公司负责运作、由国家的部分机构提供支持的系统，因此，无论国家、还是东京电力公司都是当事人。事故调查委员会是某种意义的政府组织。能够对事故进行客观分析、并且诚实地向国民陈诉事实的，只有像我们这样的组织。

“FUKUSHIMA计划”将以来自支持者的捐款作为原始资金开展活动。如果出现剩余资金，将被作为用于救济受害者的捐款，我们这些成员没有报酬，也不收取版税。因此，我们不受特定团体及组织的影响，也无需考虑书籍的市场销售，可以心无旁骛地探究事故的本质。

超一流的巧妙新闻发布

——请你更详细地介绍一下你们宁可采用募捐这种罕见方式、也要保持第三方立场的理由。

山口：首先公布刚才我提到的“最后堡垒”及废弃反应堆判断滞后、技术管理失误之类信息的，是5月13日发行的杂志以及网络媒体。受益于此，我们吸引了超乎预想的大众关注，他们发来了各种感想及咨询，所以，我觉得我们通过这种方式完成了一项职责。

但是在此两天之后的5月15日，东京电力召开了新闻发布会，突然公布了反应堆的水位以及安全壳的压力等数据。在第二天早上的新闻报道中，“海啸刚刚过后，堆芯熔毁便已开始”、“东京电力终于承认了燃料熔融的事实”之类的标题随处可见。综合各报社的报道可以看出，前一天发布会的内容大概是：“地震之后，1号机的水位下降”、“地震有可能造成了会导致漏水的损坏”、“第二天早晨，水位下降使得燃料棒部分露出”、“注入淡水后水位仍未上涨，露出的燃料开始熔融”。

虽然各家新闻媒体只谈论堆芯熔毁，但东京电力在发布会上欲言又止想表达的是：“事故原因在于反应堆在地震中发生破损”。我觉得，他们想通过事故为技术性问题的主张，来抹杀我关于事故是“技术管理失误”的指责。

之后，看到这件事的新闻发布，我又吃了一惊。虽然水位及压力数据与已发布的没有太大差别，但在图表中用小字写上了注意事项。我在此摘出其主要内容，即“由于检测仪有可能因地震及海啸等的影响而不能正常工作，因此，该数据并非实测值，而是根据多种信息计算得出的”。除此之外，“假定”、“推测”、“临时分析”之类的条件在上述新闻里随处可见。由此可见，所公布的数据并不是假的。然而，也并非事实。尽管如此，我觉得看了新闻发布的记者是在心里理解“由于是那么大的灾害，只能找到模拟实验数据也是无奈之举”的情况下写出那些报道的。

当我看到东京电力的重大信息策略后，感到脊梁骨一阵阵发凉。当时，我再次产生了我们必须发布准确信息的强烈使命感。

伤痕累累的福岛重新站起来的一天

——你认为为什么东京电力采取了这样的策略?

山口：在事故发生后，东京电力肯定是一如既往地想保护反应堆，维护政府对于反应堆的政策。但是，如果事故是技术管理失误造成的不作为所引发的这一点能够得到证明的话，那么以时任社长为首的管理团队将被追究刑事责任。另外，因为在3月11日16时36分宣布原子能紧急事态的同时，还设置了原子能灾害对策本部，所以，作为部长的菅直人首相(时任)应该也有很大责任。根据情况，很可能会与东京电力的管理团队一同被追究刑事责任。因为想尽力避免这种情况，所以才归结为技术原因的吧。

我再说一遍，事故原因的本质是技术管理的失误。我认为，是因为犯了重大失误的东京电力管理团队以及对其提供支持的部分国家领导人的缘故，才使得核电站事故发生在了福岛。就像广岛和长崎因原子弹爆炸而化为废墟一样，核电站事故也打碎了福岛的街道以及人们的生活。尽管如此，目前却出现了好像东京电力没有大罪、应该对其加以保护的趋势，这一点令人不解。这样下去的话，日本将受到全世界的指责，并可能沦为一个“懦弱”的国家。

正因为如此，所以，首先追究事故的本质、查明真相是目前最优先的课题。应该让日本国民了解这些问题，让每个人都把福岛的问题当作自己的问题。如果没有这个过程，福岛就无法重新站立起来，而且这也是日本从“懦弱”中走出来的唯一方法。

——在“FUKUSHIMA计划”的书籍中，除此之外还包括什么内容?

山口:书籍计划采用4章构成。第1章介绍从地震当天开始大约2个月内发生了什么。第2章回顾事故以前核电站的定位等等，第3章将探讨事故之后的善后方案以及补偿问题。最后，第4章是各个成员提出的专业化建议。另外还将探讨可再生能源的可行性、发电与输电分离以及智能电网等。

在此次的核电站事故中，许多民众表示“政府及东京电力提供的信息不可信”。想了解的信息不能立即提供，信息的透明性也无法保证，国民对此有了更深的感受。这也许是国民“希望正确看待事物”的一种表现吧。请把不透明的部分、以及尚未浮出水面的事情毫不隐藏地告诉我们，我们希望了解所有真相，对于国民的这种呼声，必须有人作出回应。3月底，当我注意到“最后堡垒”时有了这种想法，5月份，当有人向我炫耀重大信息策略时，再次增强了我的这种想法。

我们力争使“FUKUSHIMA计划”书籍的内容让广大的普通读者都能读懂。从“科学”的角度入手，此前没有显露出来的部分就会变得清晰可见。对福知山线事故的检验正是借助了科学之力。敬请期待FUKUSHIMA计划书籍发挥同样的作用吧。